第四百四十七章：最後的別離

    時間已至凌晨，本應漸漸亮堂起來的天空卻漆黑一片，如墨般的烏雲翻湧，遮擋所有的光明。
    我雙手緊握，全身顫慄，死死的看著大地上的一切。
    九嶷九峰全部炸裂，然而地面上卻出現一條條金色的紋路，華光流轉，構成一個巨大的封印陣法將來自大地下的罪惡阻擋。
    恐怖的吼嘯自地底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龐然大物在地下進行衝撞，大地顫動，無數巨石、樹木、生靈被這股巨力撞上天空，緊跟著金色的華光瞬間暗淡，巨大的爪子破土而出。
    呲呲呲……
    五根巨指如同山嶽，其下更跟著一個撐天巨柱直插雲霄。泥土翻動，整個地面蕩起一層波紋，一團巨大的黑影從地面拱出，越來越高，宛如一座巨山拔地而起。
    黑甲怪物們停下手中的廝殺，仰天長嚎，用血與肉來迎接他們的帝王。
    殘存的生靈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用驚恐的眼神看著那團黑影越來越巨大，百米、千米、五千米……
    遮天蔽日，威壓眾生，兩團猩紅如血的眼珠裡充滿了無盡的貪婪與暴虐。
    我呆呆的懸浮在半空，看著遠方的巨物，一時間，甚至有一種螻蟻面對巨龍般的渺小與無力感從我心頭閃過。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上古之時，人類的帝王和那些英雄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封印和斬殺這些巨獸，一爪就能拍碎一座巨山，一尾就能掃平一座城市，這些恐怖的存在是人類想要主宰世界的最大障礙，不僅要殺掉和封印它們，更要徹底斷絕天地靈脈，讓世間靈氣銳減，再無法誕生出這些巨獸，使得人族能夠永遠的傳承下去，這便是上古帝王所作出最大佈局。
    只可惜，四千多年後，饕餮出世，法陣破裂，那些殘留下來的巨獸將重新禍亂世間，而我們人類……
    小白載著眾人飄在我的身後，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遠方的龐然大物，驚的合不攏嘴巴。江子真更是顫慄道：「我的天啊，這樣的東西，真的是人類能夠對抗的嗎？」
    我咬了咬嘴唇，回身大吼道：「小白，把他們帶走，走得越遠越好！」
    我猛地揮手，將手中裝著車馬芝的葫蘆，包裹著數十枚內丹的衣服全都向它扔去，小白輕吟，龍軀轉動，龍爪探出將它們抓住。她對我高聲道：「你……你不走嗎？」
    「師父，我們快走吧！」瓏竹淒聲喚道，她感受到那讓人恐懼的氣息，整個人都害怕的縮在龍背上。
    我不禁苦笑，這天下誰人都可以走，唯有我不行。
    她立在小白身上，狂猛的夜風咆哮著，帶動她的秀髮飛揚而起，絕美的臉頰不知何時變得蒼白如紙。櫻唇微啟，輕聲問道：「你，決定了嗎？」
    我身子一顫，看著那沾著點點血痕的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那雙燦若星河的眸子裡倒映著我的身影，一個全身覆滿白鱗的怪物。
    「這就是我的命！我們陳家人與生俱來的使命！」
    我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道。這曾經是我追尋了六年的答案，歷經千辛萬苦也想知道的真相，然而當真相來臨，我卻有一種被壓的喘不過氣的感覺。陳家是帝族的後裔，我們的血脈裡有著強大的力量，但同樣也有著與生俱來的責任。四千年前，我們的先祖為了人族的存亡而與這些巨獸戰鬥，四千年後，我也當手持武器挺身而出，用我的一切來守護著屬於我們人族的世界。
    她忽然笑了，猶如冬日裡突然綻放的百合花，只是那嘴角勾起的美麗弧度卻多了些許悲傷，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中揮灑，飄零落下，美麗的女人又哭又笑，淒艷絕倫。
    「我幫不了你，但我會等著你，直到……永遠……」
    我看著小白帶著她們越行越遠，白色的身影在黑夜中漸漸隱沒，我的眼中閃過一抹痛楚，低聲喃喃：「望夫處,江悠悠,化為石,不回頭……我不會讓你和那個化作望夫石的女人一樣，我一定……會回來！」
    一想到有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站在江邊用她一生的年華在等著我，我的全身便充滿了鬥志，此戰，必須勝！
    我回過頭，看向遠方黑暗中的那頭巨物，雙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
    而此刻在小白的背上，蔡雅雯低著腦袋，一根髮絲掉落，撩過她的紅唇，那雙眼睛紅的快滴出血來。
    「看到了吧，他的眼中只有她，他最後甚至都沒有看過你一眼。你為他做了這麼多，也抵不過那女人的一個眼神。這一切你能忍受嗎？當年的我無法反抗，而現在，我希望你能站起來，親手用你的手扭動她的喉嚨，讓你徹底的佔有他。他，只屬於你一個人！」充滿恨意的聲音從蔡雅雯口中傳出，低不可聞。
    「他，是我的……」
    黑色的氣息在蔡雅雯的臉上閃過，精緻的五官近乎扭曲在了一起，只是她低著腦袋，沒有人能夠看見。而在她的衣衫下，雪白的肌膚驀然間冒出了一塊黑色的鱗片，泛著森森寒意。
    ……
    一處還未被摧毀的小山峰上，一個年輕的道士站在那裡，他看著遠方高聳入雲的巨物，臉上竟還帶著一縷笑意。
    身著金色長袍的女子站在身後，冷著臉說道：「如果你幫他，還可以將那畜生重新鎮壓下去。」
    道士並未回頭，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弧度，他輕笑道：「還未到時候。」
    「未到時候？代替舜帝鎮壓饕餮的人本該是你！」女子聲音冷的如同寒冰。
    道士笑了笑，說道：「可是我不願。我可不想讓自己的屍體坐在那冷冰冰的石室裡，我的胸襟可沒有那麼偉大。」
    女子冷笑：「所以你就將自己復甦的血脈強行壓制剝離。讓你自己的後代來為你完成使命。」
    「不不不，你以為按他們的方法又能夠鎮壓它多久？壓住了一個饕餮，剩餘的混沌、檮杌、窮奇甦醒時又該誰去鎮壓？還有整個九州封印的無數妖獸又該誰去處理。」
    道士搖頭，竟仰頭看向天空，他的眸子似乎能穿過黑暗而厚重的雲層，看到那個被隔離了無數年的世界。
    「他們一開始就錯了，想要人族真正的掌控世界，並不是鎮壓掉所有威脅就行。溫室中的花朵在暴風雨下只能化作殘渣，唯有親手……」
    低沉的聲音在四周迴盪，一個身子略顯虛幻的婦人站在一旁，臉色已經慘白如紙，她看著道士，雙眼中充滿了恐懼.
    ……
    轟！
    巨大的利爪拍碎一座小山峰，饕餮的身體已經徹底從大地中脫離，龐大的軀體比山嶽還高，壓的眾生喘不過氣來。
    「桀桀……天地靈氣真是弱的可以，那些小傢伙還真是做的夠絕啊。」
    粗重的聲音在天宇間迴盪，哪怕是低聲細語，也震得人耳膜發顫。
    我咬著牙，金色的光輝不用我激發，自動的將我身軀環繞。我看著它，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厭惡和憤恨。
    兩顆大如隕星的紅眼珠將視線落在了我身上，它怪笑著說道：「你……就是舜的後代？那個殺了我殘魂的小東西？咦，只是氣息怎麼有些不對？」
    我看著那張像是要吞噬一切的大嘴，已經不再去思考他的話語。
    白色的龍軀飛動，我向著對面的巨物衝去，誓要將其毀滅。
    在我身下的地面上，那無數變化後的黑鱗怪物齊齊咆哮，他們像是接到了命令，向著九嶷山外奔行而去，猶如巨大的黑色浪潮，席捲整個世界，而在數十公里外，有一座巨大的城市，燈火通明，裡面生存著上百萬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