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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天葬

  無智法王盤坐在地上,一邊轉動著「轉經筒」,一邊跟我講著佛經裡的小故事。
  我也學著法王的模樣,盤坐在他的身邊,靜靜的聽著。
  無智法王說:佛教裡,坐最高蓮台者,是佛祖,佛祖身邊有兩位尊者,分別是阿難尊者和摩訶迦葉尊者。
  阿難尊者曾經跟隨佛祖修菩提心。
  有一天,阿難尊者入紅塵歷練。
  他經過了一個小村莊,感覺口乾舌燥,便走到了一口井邊。
  井邊,正好有一位姑娘在打水。
  阿難便讓姑娘幫忙取水。
  姑娘搖了搖頭,說:小女子是首陀羅,不敢為大師取水。
  佛教傳承於印度,在幾千年前的印度,首陀羅是最下賤的種族,是奴隸,而阿難貴為佛祖身邊的尊者,兩人的地位,相差實在太大。
  阿難搖了搖頭,說:佛業之間,眾生平等,姑娘為小僧取水,滴水皆是恩情。
  他說完了這些,姑娘才打了一桶水,舀了一瓢,遞給了阿難。
  阿難接過水瓢的一瞬間,碰觸到了那姑娘的手指。
  那一瞬間,阿難感覺心神蕩起了漣漪。
  他……愛上了這位善良的首陀羅姑娘。
  本來於紅塵歷練,阿難卻遁入紅塵,被萬千紅塵絲纏住。
  阿難一邊感受著愛情的芬芳,一邊又感受著違背佛業的痛苦。
  日日不得安寧。
  終有一日,阿難自己挖掉了自己的雙眼,他說我從此見不到姑娘,再不會想她,念她,愛她,讓我了卻這千條情絲吧。
  可是依然沒有用,阿難的心裡,全是那姑娘的影子。
  阿難毫無辦法,求見佛祖,如果切斷對姑娘的歡喜,重新皈依佛門。
  如來搖搖頭,運用他的力量,恢復了阿難的眼睛,然後很平靜的告訴阿難:歡喜在你心中,我無法替代你,超脫也在你心中,我也無法替代你,我幫不了你。
  阿難垂頭喪氣,但卻強行牽扯開了情絲,跟隨佛祖,修習佛業,但心中,卻無時無刻不再掛念那打水的姑娘。
  這便是阿難挖眼的故事。
  我點點頭,又問無智禪師:那剝臉呢?
  「剝臉依然發生在阿難的身上。」無智法師轉動「轉經筒」。
  轉經筒的聲音,優雅綿長。
  他說,阿難跟隨佛祖,卻無法忘卻那打水的姑娘,佛業不但無法精進,相反……日日痛苦碾轉。
  有一日,佛陀召集眾人入雷音寺大殿傳法,阿難也想進入傳法,但卻被同在佛祖身邊的摩訶迦葉尊者攔住。
  摩訶迦葉對阿難說:你心中孽緣未除,六根不淨,如何傳法?
  他指著大雷音寺的殿門說:如果你從那大殿的鎖眼裡進去,我就允許你去傳法。
  阿難苦思冥想很久,卻沒想到辦法。
  於是他回到禪房內,繼續冥思苦想進殿的方法。
  他一直想了七天七夜,沒有想出任何辦法,直到他出門,去蓮花台散心,發現蓮花的花瓣因為枯萎早就沒了,唯獨蓮花的葉子還在,他盯著葉子,又盯了一天一夜,直到葉子也消散而去。
  他突然微笑,說:蓮花不在,葉子儘管堅守,但也會不在,人要是不在了,愛也許會堅守,但也有一天,會消散而去,從今天起,阿難不再是阿難,情終隨流水,由她去吧。
  他仰頭望天,褪下了一層人皮,模樣全然改變。
  他撕扯下了人皮上的人臉,讓羅漢將它帶給了那位一直等候著他的姑娘,並讓羅漢轉達一句話:阿難……已經死了,情終歸流水。
  自此,阿難重回雷音寺大殿,阿難尊者歸位。
  這就是阿難「挖眼」和「剝臉」的故事。
  無智法王轉動經筒,歎息道:愛情是雙方的,有一人覺得痛苦,想要出這個紅塵局,索性乾脆一些,學習阿難的灑脫,莫到了最後,有情變成無情,牽扯煩亂,情絲纏綿,愛則深愛,斷則徹底,脫胎換骨,忘掉曾經回憶。
  我覺得無智法王這句話應該是有所影射,或許,影射的就是他自己吧。
  我雙手合十,對無智法王說:受教了。
  「無教,李施主故事聽完了,小僧回房燃香,為恩師祈禱去了。」無智法王說完,進了臥室。
  我也返身回了巴爾扎的房間。
  從無智法王說的那兩個故事,都是阿難為情所困,做出來的一些比較極端的事情,莫非千葉明王,也是為情所困?所以,做下了這滔天大惡嗎?
  我快步回到了房間,找到了司徒土司,問他:司徒土司,我剛才有一點靈感,那千葉明王曾經還俗的時候,有過愛人嗎?
  「應該沒有吧?千葉明王苦修佛法,十六歲入藏傳佛教寧瑪派,沒聽說有過愛人啊。」司徒土司搖搖頭。
  我想了想,既然千葉明王,在短短的時間裡,又挖人眼,又剝了人的臉,那必然是有緣由的啊。
  我正琢磨呢,突然司徒土司一拍大腿:哎呀,我倒是想起來了,大概在二十多年前,我們天通海土司莊園裡,有個女人,是我們土司莊園的丫鬟,她長得很秀麗,可是,有一天,她死了。
  「怎麼死的?」我問司徒土司。
  司徒土司說:被人剝了臉,剝臉死掉的,和巴爾扎的死法,一模一樣,不……還不一樣,她的眼睛,也被挖掉了。
  我心裡暗自覺得有譜,我推測:那個女人,也許就是千葉明王曾經的愛人,曾經千葉明王犯下殺孽,錯誤的效仿阿難尊者,剝去愛人的臉,挖掉愛人的眼睛。
  也許在這些年,千葉明王又在佛業上有所阻礙,回想起了這些,他又來剝別人的臉挖別人的眼睛,用這些眼睛和臉皮,來祭祀愛人曾經的遭遇?用來突破心境?
  我以前聽一個陰人講過——有一種「心業」,叫「超量恢復」,即是曾經犯下的錯事,放不下,那就多做幾回,做習慣了,就放下了。
  很多陰人,陰術遇到阻礙的時候,都會用這種方式來突破瓶頸。
  當然,這屬於旁門左道,不過千葉明王不一定不會通過這種旁門左道,讓自己徹底放下,從而佛業大進——畢竟他不是真正的阿難尊者,能夠悟出一個脫胎換骨來。
  「那丫鬟的家在哪兒?」我問司徒土司。
  司徒土司說:她的家也在日碦則,要帶你去嗎?
  「明天吧,下午去安葬巴爾扎。」我對司徒土司說。
  「也可以。」司徒土司答應了我。
  我想,如果確定那個丫鬟,就是千葉明王的愛人,那千葉明王為情所困,雖然下手狠毒,但未必不會去曾經那丫鬟的家裡、丫鬟的墳墓、丫鬟曾經很喜歡的地方去逛上一逛,我們完全可以守株待兔,等著千葉明王過來。
  當然,我這個想法,也沒有跟任何人說,等明天見了那被挖眼、剝臉的丫鬟家人之後,再說吧!
  ……
  下午,巴爾扎的屍體,被運到了尕馬山,這裡有一個天葬台。
  聯繫好了的天葬師,早就等在了天葬台外五百米的地方,擺了一個四方的小桌。
  天葬師年紀很大了,有五六十的樣子。
  他抽著煙,瞧著我們。
  他似乎見慣了生死,所以眼光格外的冷淡,見了我們,毫無笑容。
  我們一大群人都到了天葬師的身邊,司徒藝琳讓嘎達子時把酥油茶、青稞酒、糕點都擺在了天葬師面前的小方桌子上。
  龍三偷偷告訴我,天葬師是送屍體的亡魂去天國的,類似靈魂擺渡人之類的,所以他們是貴賓,需要吃飽喝足了,才能開始幹活。
  龍三指了指天葬長中央的一塊石頭,說那就是天葬台。
  我眺望了一眼,發現那天葬台就是一塊很平板的石頭,黑乎乎的油膩膩的。
  天葬場裡,許多的禿鷹似乎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一隻隻的站在天葬場裡,等著待會的大快朵頤。
  「吃飽了,喝足了,送人上路咯。」天葬師其實也沒多吃,就每樣食品吃了一點,起身,用一根繩子,在巴爾扎的身上,綁了一圈,然後天葬師反背著屍體,一步一步的往山坡上的天葬台走去。
  我也跟著天葬師的步子,走了兩步,結果立馬被龍三攔住了。
  龍三說:那是去往天國的路,我們只能觀禮,不能進去,就站在天葬場的外面。
  在天葬師已經開始去往天葬台的時候,司徒藝琳拉開了羽箭,對著天空射了一箭:巴爾扎,下輩子還是好兄弟!
  其餘過來的人,都拿著土槍,對著天上開槍。
  頓時,槍聲打擾了整個山谷的喧囂。
  等槍聲響完,天葬師把巴爾扎放在了天葬台上,脫去了巴爾扎的衣服,用濕毛巾,給巴爾扎擦拭了一遍!
  然後,天葬師舉起了柴刀,一刀刀的砍著巴爾扎的屍體。
  他要把巴爾扎大卸八塊。
  成妍和鈴鐺都不敢看這個場面,立馬把頭轉了過去。
  龍三則說:西藏的天葬,其實出自於佛教裡,佛祖割肉飼鷹的典故,他們想用自己的屍體,最後再飼養一次那些盤旋著的禿鷹。
  他偷偷跟我說:咱們漢人看起來十分殘忍,但對他們藏族人來說,是崇高的一種表現。
  這個我明白,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則……當然……我也有點接受不了。
  因為那天葬師分屍完了後,開始掄動大錘子,一錘子一錘子把巴爾扎的骨頭給砸碎。
  我有點接受不了這個。
  一個人,那麼堅硬的骨頭,就是一下子,直接給砸得稀巴爛,都感覺那錘子沒怎麼使勁,而且那邊有些忍耐不住的禿鷹,已經開始啄食著巴爾扎的屍體了。
  我心頭有點發堵。
  就這時,我背後,突然傳出了 一陣聲音,是風影的罵聲:草你大爺,敢抓我小八?老子摔死你!
  風影一隻手提著一隻要攻擊他鸚鵡的禿鷹,一隻手提著鳥籠,要把那禿鷹摔死。
  這時候,司徒藝琳二話不說,直接彎弓搭箭,箭頭指著風影的眉心:放下空行母,不然我現在就讓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