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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金牙的人渣往事

  我拉住了大金牙的手,說:別,別,應該沒多大的事吧?
  「有!」大金牙說:那個白房子,知道是啥不?
  「啥?」
  「賭場。」大金牙說:那個白房子是村裡一有錢人開的賭場,閒散工人,農民農閒的時候,大家都會進去玩幾把,我當時癮特別大,天天窩裡面玩,咱也不像老風、不像你,會射覆,能猜骰子的大小,我天天輸天天輸,我媳婦累死累活賺來的那些錢,都被我輸得一乾二淨的。
  「是嗎?」我有點不敢相信,曾經的大金牙,竟然是嗜賭如命的賭徒?
  我問大金牙:那嫂子沒跟你干仗嗎?
  「干仗啊,天天數落我,我就打她嘛,當時我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了,最狠的一次,我把她摁在床上,用擀面杖抽。」大金牙說。
  我瞪著大金牙,好幾分鐘說不出話來,這傢伙年輕的時候,真是個十足的惡棍人渣。
  大金牙說:其實我爹是個勤懇人,做長工特別厲害,當時他在地主家幹活的時候,割麥子速度比別人快上好幾倍,當時我爹從一個地主家去另外一個地主家的時候,那都不亞於現在NBA勒布朗.詹姆斯轉會時的轟動。
  他伸出了兩根手指,說:我爹教育我兩句話--要想做事情做得好,首先一點,別休息,就是割麥子時候,別直腰,你直了一次就想直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二點,割麥子的時候,只割面前的,不要好高騖遠,這樣才能割得快。
  大金牙說道這兒,很是傷心,趴在門板上,不停的努力憋住自己的哭腔:可是……可是……可是我一點都沒做到,我好吃懶做,天天就只知道玩骰子賭錢,我好高騖遠,老是躺在床上,安慰我媳婦,說我只要接一筆大買賣,都能去市裡頭買個大宅子。
  「可是……我都沒做到。」大金牙的手,摀住了眼睛,說:當年我父親當長工,後來他又組織了一夥人去縣裡面當腳力,成立了腳行,憑著勤勞的雙手,愣是在村子裡起了一個大宅子,當時很多地主還來賀喜,並且跟我父親談論縣城裡生意的事情。
  「結果,我不但賭錢,把我們家的大宅子輸成了一個小土樓,還窮得連家都養不起。」大金牙說:就在二十八年前冬季的那天--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日子--公歷12月24號,那天,我在白房子裡和人玩著牌九,當時我媳婦過來找我。
  「找你做什麼?」我問大金牙。
  大金牙說,當時他媳婦告訴他--有身孕了,希望大金牙別賭錢了,回家找份正經事幹,哪怕挑糞、送水都行。
  可大金牙不樂意啊,他當時說:老子是東北的薩滿,以後要做大事的人,挑糞、送水?讓老子去,想都別想!
  他媳婦當時就拉住大金牙,說:你不願意去賺錢,你想幹大事,那都行,俺由你,但就求你一件事,你回家行不?回家啥事都不做,天天躺床上,俺每個星期去縣城裡給你買報紙看,讓你排解排解,就求你別賭了,真的,到時候娃生出來,那都是花老錢的時候。
  大金牙當時賭性氾濫,對著媳婦就是一腳,讓她媳婦滾。
  她媳婦是個典型的東北女人,在家裡的時候,發起威來會跟老公幹仗,也會嗚嗚喳喳的動手。
  不過東北女人特別懂得給老公留面子,只要出了門,那絕對沒二話,特別給面,甚至都不會跟老公大聲說話。
  但這次,他媳婦那是徹底發怒了,直接拽著大金牙往家裡走,甚至還上手扇了大金牙一耳光。
  當時不少賭徒都在圍觀,大金牙年輕氣盛,他說他被那些煽風點火的情緒和自身的情緒給佔據了,抓著他的媳婦,一耳光一耳光的抽!
  直到打得邊上的賭徒,都把他拉開,他才停住了打。
  他媳婦當即哭著跑回了家。
  大金牙說道這,眼淚都忍不住奪眶而出,他說:我當時繼續在賭錢,賭了沒幾個小時,忽然我嬸嬸跑到白房子裡面來找我,說我媳婦上吊了。
  「上吊了?」我猛然睜大了眼睛,十分吃驚的問。
  「是啊,我嬸嬸當時弄了一隻雞,送我家去,讓我媳婦補補身子的,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我媳婦的身體被掛在橫樑上,身體早就發冷了。」
  「啊?」我沒想到大金牙竟然有這麼心酸的往事,他確實從來沒跟我說過。
  大金牙又趴住了門板,說:當時我聽了,連忙往家裡跑,可跑到這塊門板前,我壓根不敢進去,那幾年,我吃媳婦的喝媳婦的,最後媳婦又因為我無能而且粗暴,直接自殺死掉了,我怎麼還有臉見她?
  他說:我尋思了很久,始終沒有勇氣進門,當天……我做了一件是個爺們都不應該做的事情,我……跑了!
  「跑了?」
  「跑了!」大金牙說:我直接找朋友借了九十多塊錢,跑到了縣城裡,搭車去了市裡,然後從我那個市,搭火車去了哈爾濱,我跑了,我扔下了我媳婦的屍體,跑了!
  說到這兒,大金牙又掄起了大耳帖子,對著自己一巴掌一巴掌的刮!
  這次,我沒有攔著大金牙--就大金牙做的這事,打死都不冤枉。
  大金牙對著自己拍了幾十巴掌,一直打得臉腫得老高,鼻血橫流,他實在打不動自己了,才住了手:「唉……一屍兩命……嗚嗚嗚……一屍兩命。」
  他蹲在了角落裡,傷心的哭了起來。
  我問大金牙:那你後來回過老家沒?
  「回了,我在哈爾濱生根之後,賺了第一個十萬的時候,我回了老家,我偷偷摸摸的,跟個賊一樣的回來的。」大金牙說:我回到家,稍稍打聽了一下,我媳婦的葬禮是我嬸嬸給辦的,我嬸嬸是個好人,她家也不好過,還要掏錢埋我的媳婦。
  大金牙說:那時候,我拿了五萬塊錢,從我嬸嬸房子的窗戶裡面,扔了進去,又把另外五萬塊錢,從我媳婦娘家的門板下,塞了進去,從那次以後,我每年都會回一趟老家,把賺到的錢的百分之九十,塞到兩家人的家裡去。
  怪不得大金牙這些年錢沒少賺,可房子和車子都是貸款買的,他還有點視財如命,原來是賺錢給兩家人花啊,從這點來說,大金牙什麼時候也不是惡棍,只是年輕時候是在混蛋。
  「你塞那麼多錢,人家拿了一次兩次不知道,拿多了還不知道是你放的?」我問大金牙。
  大金牙說,其實他第一次放錢的時候,他丈母娘和他嬸嬸,都猜到是他給的錢。
  就在三四年前,他嬸嬸還專門托人找到了大金牙,給大金牙帶了一個口信,這口信是他嬸嬸和他丈母娘一起的意思,她們讓大金牙別再往回寄錢了,她們也早原諒大金牙了。
  尤其是他丈母娘,後來要到了他的電話號碼,還專門給了他一個電話:姑爺,我家姑娘的事過去這麼久了,我當初殺了你的心都有,現在我也不追究了,你這麼多年的心意啊,我也明白,你對咱姑娘,還是有心的,年輕時候犯的錯,你用了二十多年來彌補,我也知足了,就希望你哪天吶,來我家裡看看,去我姑娘的墳上看看,陪我姑娘嘮嘮嗑,別再把當年的事記掛在心上了。
  我問大金牙:那你去你媳婦的墳上掃過墓嗎?
  「沒有!」大金牙說他曾經已經到了他媳婦的墳邊七八十米的位置,但走到那兒,就是邁不開腿,只遠遠的隔著,瞅了一眼,就哭成個淚人,回了哈爾濱。
  大金牙歎了一口足足有一分鐘的長氣後,說:二十八年了,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見我媳婦帶著我那還沒出生的寶寶來找我,每天我都是被噩夢給嚇醒的,嚇醒之後,我心裡就想--我真希望我媳婦的鬼魂,把我給帶走啊,也許我死了,這一切冤孽,就此了結,我也嘗試過自殺,可我下不去手,我是個懦夫,你別看我平常笑哈哈的,可我要是有一分鐘不笑,我就會想起我媳婦和我那還沒有出生的小孩。
  我也歎口氣,大金牙也是作繭自縛,怪不得額吉瑪格格說他不純潔呢,這心裡原來藏著這麼人渣的事。
  我拍了拍大金牙的肩膀:老金,你年輕時候辦的事,確實不地道,但你……這麼多年一直都有心彌補,也算亡羊補牢吧,現在到了你老家,你進去,該怎麼面對怎麼面對。
  「面對。」大金牙狠狠的錘了一下胸,給自己打氣。
  「你來推門。」我對大金牙說。
  大金牙伸手抵住了門,剛想用力推,又縮了一下手,最後,還是推開了。
  大金牙帶著我,走進了院子裡,我看到大金牙的腳,無時無刻不在發抖。
  我們倆廢了好大的勁,才走到了堂屋的門前。
  大金牙伸手,輕輕的撫摸著房門。
  他剛要推開,突然,房門自動打開了。
  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一位穿著樸素的女人。
  女人的長相,平平無奇,屬於最普通的農村婦女。
  女人笑著對大金牙說:金哥,回家了?
  就這一平淡到無法再平淡的話,大金牙淚流滿面,撲通一下,跪在了女人的腳下,痛哭不已:「媳婦……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