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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七五章 燻煙法

    我奶奶看了我爸一眼,沒說話,拉上我出了門。來到院子裡,我見奶奶屋裡的燈還是黑的,那時候還小,想不了那麼多,現在想想,我爸應該不是在堂屋找到的奶奶,奶奶好像是剛從外面回來,應該回來的比我還要晚。
    被奶奶拉著進了堂屋,奶奶把燈拉開,讓我坐到中堂的椅子上,她自己轉身走進裡屋,從屋裡拿出一盞油燈點上了。那時候我們這裡供電不太正常,隔三差五停電,每戶人家裡還都備著油燈蠟燭啥的。
    奶奶把油燈擱到我腳前,把右邊的褲腿給我挽起來,蹲下身子端起油燈給我檢查右腳脖子。我也低下頭朝自己的右腳脖子上看,我看見腳脖子那裡有五個淡淡的手指印,四根手指在我腳踝正面,大拇指在我腳後跟位置,全是淡黑色的,不是那種特別扎眼的黑青色,是那種很像煙霧一樣的淡黑色,那種形態咋形容呢,就是很朦朧的那種形態,看上去很不真實,似有似無的。
    我奶奶用手指挨著個兒摁了摁那五個指頭印,動作很輕,然後抬起頭問我:“疼嗎?”
    我搖了搖頭,回道:“不疼,就是有點兒麻有點兒涼。”
    我奶奶從地上站起了身,“你坐著別動,奶奶找點東西給你熏熏就好了。”說著,把油燈放到我旁邊的方桌上,奶奶轉身又進了裡屋。
    過了一會兒,奶奶從屋裡拿出一捆香、一大團艾草葉。艾草葉可能是去年的,早就風乾了,有些還打著卷,要是不小心一抓就碎成沫兒了。
    香跟艾草葉放到方桌上,我奶奶又到院子水管那裡打了半盆冷水,水盆放到我腳前,艾草葉全部放進水盆裡,隨後坐到方桌另一邊的椅子上批那捆香。
    我們這裡賣的香,都是那種特別古老、特別傳統的那種,一般四到六根粘成一批,燒的時候需要一根根小心批開。
    我這時候坐在椅子上直犯困,這是我的慣例,大哭一場以後就犯困,上下眼皮打架,腦袋一栽一栽的,我奶奶見了就叫我數香,她批一根,我數一根,當我數到第三十六根的時候,我奶奶不再批了,把三十六根香攏在一塊,剩餘的香放回了裡屋。
    我們這裡給仙家燒香,圖省事兒的就燒三根,圖心誠的,就成捆燒,一捆七十二根,這叫天地全神香,我奶奶這時候批的三十六根香,不是燒給神的,是對付鬼的,後來我也是這麼弄的。
    香批好以後,我奶奶蹲到水盆邊看了看裡面的艾草葉,這時候艾草葉因為吃了水已經被泡的半軟了,水盆裡的水也不再像之前那麼清澈了,有點兒發渾發暗。
    我這時候又想睡了,呵欠連天,我奶奶抬起頭跟我說:“你先別睡,等葉子泡好了奶奶給你洗洗再睡。”
    我抹了一下因為打哈欠擠出的眼淚,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候,我爸推門走了進來,我奶奶回頭看了他一眼,從地上站起了身。
    我爸走到我奶奶跟前,朝方桌上的香看了看,又朝水盆裡看了一眼,口氣有點兒不快地問我奶奶:“媽,你吃過飯以後到底帶黃河去哪兒了?”
    我奶奶這時候顯得很平靜,扶了下桌子走到剛才把椅子跟前,慢慢坐了下去。我奶奶說:“也沒去哪兒,帶他到村南那片亂葬崗轉了轉。”
    “啥?”我爸一愣,很快的,我爸把聲音提高了一點兒:“媽,你帶他去那兒幹啥呢?”
    “練膽兒呀。”說著,我奶奶轉過臉去撥弄桌上的那些香,我爸看著我奶奶眼神閃爍,很快的,我爸語氣略顯焦急地又問:“媽,你是不是把那些東西教給他了?”
    奶奶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不緊不慢說道:“教了,不到四歲的時候就開始教他了,這都教了好多年了。”
    “你教他那些幹啥!”我爸的聲音更大了,在我看來有點兒興師問罪的意思,隨後,我爸抬手一指我,接著說道:“你還想他跟你一樣,也叫別人給他脖子裡澆開水呀!”
    我聽不明白我爸這話啥意思,扭頭看向了我奶奶,奶奶臉色一黯,慢慢扭過頭看向了我爸,我見奶奶眼睛裡好像要流眼淚了,奶奶聲音低低跟我爸說道:“震龍啊,你說,你爸不能學這個,你爺爺為啥要把我從山裡抱出來,把這些傳給我呢?”
    我爸聽了把臉一扭,不屑道:“我咋知道呢。”
    “你不知道……那媽就告訴你吧。”我奶奶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咱祖上這個手藝呀,不能丟,你爺爺把我從山裡抱回來,就是不想把這手藝斷了,想叫媽接著往下傳,要是打媽這輩兒給斷了,等媽死了以後,咋有臉去見你太爺跟你爺爺呢?你不想學,媽只能傳給我孫子,你想想,媽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能活幾年?你想叫媽死不瞑目嗎?”
    我爸聽了咬了咬後槽牙,好像找不出啥話反駁我奶奶,他看了看我,又問道:“你帶他去亂葬崗練膽兒,他咋會給鬼抓了腳呢?”
    我奶奶也看了我一眼,有些為難地說道:“本來我今兒個是帶他去練膽兒的,不過,這孩子陽氣太重,那些東西根本到不了他跟前,媽就捏了塊‘陰泥’壓住了他的陽氣,也就是想叫他見識見識,誰知道,他不小心踩壞了人家的墳,原本倒也沒啥,不過那墳……那是咱村一個老光棍兒的墳,那老光棍生前就不講理、不容人,誰家得罪了他,他就給誰家雞窩裡下耗子藥、毀人家莊稼,死了以後,覺得咱全村人都對不住他,怨氣不散,不捨得離開。黃河兩歲那年,咱村不是來了一個要飯的婦女嘛,四十多歲,死在了老張家門口兒,你還記不記得?”
    我爸莫名其妙的看了我奶奶一眼,反問道:“咋又扯到那要飯的身上了?”
    “我就問你,你還記不記得?”
    我爸點了下頭:“記得,那要飯的婦女膽子特別小,到老張家門口要飯,結果老張家的大狼狗一叫,把她給嚇死了,後來老張覺得過意不去,給她弄個了口薄皮棺材埋到了亂葬崗。”
    “不錯,那個女的剛好就埋在了老光棍旁邊兒,那女的頭七過了以後,就該走了,老光棍兒纏著她不讓她走,後來兩個人好上了,就在他們兩個成陰婚那天,剛要拜堂,咱家黃河哭鬧起來,那次哭的還特別厲害,那女的呢,生前膽子就小,做了鬼以後膽子更小,咱家黃河一哭,他們聽著就跟天上在打雷似的,結果咱家黃河把那女的給嚇跑了,那老光棍就恨上了咱家黃河,不過他不敢來咱們家鬧。今個兒,我把黃河的陽氣壓了下去,不偏不巧的,黃河又把他的棺材給踩漏了,把他驚動以後,他見黃河身上陽氣不足,這就要跟他新帳舊賬一起算。”
    我爸聽完皺起了眉,臉上帶出點兒怒氣,說道:“媽,你是說黃河腳脖子這手指印,是那老光棍抓的?等明天我到亂葬崗,把墳給他扒了,骨頭給他砸了!”
    我奶奶趕忙衝我爸一擺手,“震龍呀,你都四十了,脾氣咋一點都不改呢,就知道打呀砸的,這是解決問題的法子嗎,打小兒媽就不該同意你爺爺教你練武,這事兒你就別管了,不光那老光棍,還有一個上吊吊死的老寡婦,那老寡婦在咱家村東頭兒住著,前幾年吊死的,就因為鄰居說她偷了他家門口的菜,老寡婦說她沒偷,沒兒沒女的,也沒人給她撐腰,心裡想不開,上吊死了,死了三年她回來找他鄰居報仇,結果,咱家黃河一哭,嚇得她再也不敢進村了,仇也沒報成。”
    “她也抓了?”我爸又皺了皺眉,因為那老寡婦人不錯,老光棍小心眼兒,抓我腳脖子也就算了,這待人和善的老寡婦也來抓,顯然我爸這個能“嘯長空”的兒子,已經混到了人鬼共憤的地步了。
    我奶奶點了點頭,“她也抓了。”
    我爸看了看我,又問:“那你那時候在哪兒呢,咋不管管呢。”
    我奶奶說道:“我就在旁邊看著呢,我尋思著,黃河能說兩句狠話,說出來就能把他們嚇跑,誰成想,這孩子太窩囊,就知道哭,我一狠心就沒管他,想讓那些東西教訓教訓他,將來也能有點兒出息。”
    我爸一聽我奶奶這話,抬手在我腦袋上給了我一巴掌,罵道:“咋生了你這麼個窩囊孩子,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兒,你就跟他們打!”
    我爸這一點兒,特別像我太爺。
    這一巴掌打的還挺疼,本來我想睡來著,這一巴掌下來,我想哭了,不過,沒敢哭,憋住了。
    這時候,盆裡的艾草葉徹底泡軟了,我奶奶走到水盆邊蹲下身子,從裡面捏出兩片看了看,扭頭跟我爸說:“天不早了,你回屋睡吧,不用操心,咱家這孩子跟別的孩子不一樣,要是擱著別的孩子,根本就回不來,就是能回來,現在也早就高燒不醒了,這孩子是塊好料兒,就是缺鍛煉。”
    “那我回屋了媽。”我爸看了看我奶奶,又看了看我,轉身離開,幾步走到門口兒,我爸好像又想起了啥,回頭跟我奶奶說了一句:“媽,教他一個就行了,老二就別再教了。”
    我奶奶點了點頭。
    我爸走了以後,我奶奶把盆裡的水用手攪了攪,撩起水給我洗腳脖子,洗了能有十幾下,從盆裡撈出幾片艾草葉貼在了那些指頭印上。
    擦了擦雙手,我奶奶起站身拿起桌上的香,就著油燈點著,讓我把腿伸直把腳抬平,我奶奶蹲到旁邊,擱著艾草葉,開始用煙熏我的腳脖子,一邊熏一邊問我,“有感覺不?”
    我回答說:“有點涼。”
    我奶奶說:“等熱了跟我說一聲。”
    奶奶說過沒一會兒,我就感覺貼在我腳脖子上那幾片艾草葉開始發熱,一開始覺得很舒服,暖暖的,後來,越來越熱,再後來,我大叫了一聲:“奶奶,燙了!”
    我奶奶趕忙把香拿開。把香滅了以後,我奶奶問我:“林子裡抓你腳脖子那兩個人,你恨他們嗎?”
    我搖了搖頭。
    “想找他們報仇嗎?”
    我又搖了搖頭,小聲說了句:“我不敢。”
    “要是奶奶明個兒帶你過去找他們報仇,你敢嗎?”
    我反問奶奶:“你打得過他們嗎?”
    我奶奶一笑,“當然打得過他們,明天奶奶再帶你去,給你報仇。”
    我一聽,又問:“你不會再把我丟下吧?”
    “不會,奶奶這次拉著你的手,一起過去。”
    我又搖了搖頭,“我不想去,我不敢。”
    我奶奶把臉輕輕一繃,“咱家沒有你這樣沒膽子的孩子,你太爺十九歲就在河裡殺死了龍王爺,你爸二十二歲在玫瑰泉裡也打死了一條龍,咱們劉家的男人都是頂天立地的,你也要跟你太爺、跟你爸多學學。”
    聽我奶奶這麼說,我點了點頭,我奶奶笑了,雖然她並不知道我當時心裡還是挺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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