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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苦情

    「三哥,這麼多年,你去了哪裡?」
    當年老太爺派出陸家兄弟,各做各的事情,老太爺很謹慎,為了防止其中某個環節出現問題會影響大局。所以幾個兄弟之間相互都不知道對方的任務和目的,當時見到大哥的時候,他也不清楚下面的幾個弟弟都去做什麼了。
    因為還有土遠城和絡腮鬍子在場,所以三哥說話不能那麼隨意,他和我有意落在最後,沉默了一會兒,道:「老爺子過世之前,讓我和二哥到蓬萊島去。」
    說起來,老太爺真的是一個很不尋常的人,不僅僅是因為他身手好,具有統御家族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力。陸家自從當年地仙發跡以後,興盛了這麼多年,一代傳一代,從來沒有任何一代家主,會對未來的大趨勢產生預感。唯獨老太爺,自從當年和葛清密謀之後,他可能預料到,從地仙顛覆陰間到現在延續了上千年的秩序,或許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他想把陸家解救出來,讓陸家後世的子子孫孫都掙脫這個枷鎖,就知道一定要去拼。
    陸家的始祖陸百年很早以前就無影無蹤,但老太爺能猜得到,始祖一直都在大山裡,在醞釀屍解。陸家的子孫找不到陸百年,不過屍仙屍解之後,要去蓬萊洗脫最後一縷塵念,這需要很長時間。所以老太爺提前安排了二哥三哥,十幾年前就趕往蓬萊,為迎接始祖做準備。
    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二哥三哥正當盛年,那時,三哥沒有多想,只覺得這既然是老太爺吩咐的事,就一定要做。當他和二哥一起離開石嘴溝時。可能沒有想過,陸百年沉寂蟄伏了那麼多年,或許三兩年內就可以屍解,但也很可能三五十年之後才能屍解。始祖不屍解,二哥和三哥就永遠回不來。
    這一去。就是十幾年時間。
    我心裡頓時清楚了,陸百年當時在莫須村屍解離去的時候,曾經說過,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不過有二哥三哥提前為他做好了一切準備,陸百年節省了相當一部分時間,才能及時趕回大山,在暗中震懾地仙。
    說起這些。三哥淡然的目光裡,不由自主的黯然。十幾年光陰歲月流逝,二哥永遠留在了蓬萊,再也回不來了。
    「大哥他」我猶豫再三,三哥回到大山不久,我不願把家族中的噩耗告訴他,可是親生手足,大哥的死訊遲早瞞不過他的,我躊躇著,最後還是把事情告訴了他。
    三哥不說話,十幾年孤寂困苦,已經磨平了他的心。但是當他轉過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手指,因為悲傷而輕輕的顫抖。
    我猛然被觸動了,陸家過去的歷史,拋開不說,但僅僅就是我們這一代,陸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我不想這種代價再延續到下一代。
    也只有這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了大哥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無論再苦,把所有的一切都終結在我們手中,給陸家的子孫,留下一個清平的世界。
    我和三哥談了談,他剛回大山不久,對現在的情況已經生疏了。我們交談著,絡腮鬍子飛快的帶路,幾個人都是好腳力,不知不覺間,在山路中行走了十幾二十里遠。前面不遠的地方,是一個小山坳,四面被群山遮擋,溫潤暖和,山坳裡的花花草草已經勃勃生長,綠意盎然。
    一片新綠之間,有一個很小的山洞,被精心的掩飾過。走到這裡的時候,絡腮鬍子回頭看看三哥,道:「姐夫,就是這裡了。」
    「就是這裡了」三哥看到這片山坳中的新綠,內心深處,就好像泛起了一陣難以抑制的波瀾,他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道:「當年,認識她的時候,也是在這個季節」
    「我說你這個人,不要亂套近乎行不行?」我揪住絡腮鬍子,他一口一個姐夫的叫,三哥雖然不計較,但我卻忍不住了,絡腮鬍子的來歷還沒有說清楚,我是絕對不會認他這個親戚的。
    「老弟,怎麼叫亂套近乎。」絡腮鬍子一本正經,小聲辯駁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有空問問陸三爺,我這是不是憑空亂叫的。」
    絡腮鬍子不理我,顛顛的跑到三哥前頭繼續帶路,我們順著小路走進山坳,穿過那片嫩綠的綠地,來到那處被掩飾過的小洞前。小洞裡面悄無聲息,可是三哥在洞前停住腳的時候,身子猛然一抖,他彷彿能感覺到,這個洞裡,有一個人。
    「姐夫,你當年走的那麼匆忙,我二姐,心都碎了」絡腮鬍子站在三哥旁邊,道:「她執意要出家,我攔也攔不住,現下你總算是回來了,她心裡,歡喜的很,嘴上雖然不說,可我瞧得出,她天天都在盼」
    絡腮鬍子的話音還沒有落,一道身影扶著小洞的洞壁,從裡面慢慢的走了出來。我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心裡就驟然一驚。我認出,她是妙玉庵裡那個曾經重傷過雲彩的尼姑。當時,尼姑心慈手軟,被雲彩打瞎了眼睛。一直到這時候,她的傷勢依然很重,眼睛裡,像是覆蓋著一層黑霧。
    她什麼都看不見了,卻能聽到聲音。她走出小洞的時候,面朝著三哥所在的方向,那雙已經瞎了的眼睛裡,眼淚滾滾而落。
    我不知道三哥和她之間有什麼過往,然而到了這時候,我卻能感覺的到,三哥和她早就認識的,但是當年老太爺一聲令下,三哥無法違背家族的指令,離開了太行。他們分離了,一別就是十幾年時間。
    「青嵐」三哥那麼鎮定,可是看到尼姑那雙已經被黑霧覆蓋,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睛時,一下子就把持不住了。
    或許,他記得當年的她,一雙明眸如同繁星般璀璨,光亮。然而十幾年過去,物是人非,她老了,眼睛也不亮了,只剩下佈滿皺紋的臉龐,依稀還留著當年的影子。
    三哥的手一直在顫抖,呆呆的邁動腳步,走向這個叫做青嵐的尼姑身前。我不是三哥,卻感同身受。我能想像的到,如果我和銀霜子分別十幾年,再回故土時,看到她老了,眼睛也瞎了的時候,我心裡,會是怎麼樣的痛,怎麼樣的愧疚。
    「你走了,二姐就一直在暗暗的哭,哭的一雙眼睛灰濛濛的」絡腮鬍子也被眼前的一幕觸動了,低下頭,眼角帶著一抹淚痕,道:「如今,她是真的瞎了」
    「三哥」青嵐尼姑聽到三哥的聲音,就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雷正劈在頭頂,她的身軀一晃,伸出兩隻手,在面前摸索著,她激動,欣喜,哀怨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難以言語。
    十幾年滄桑,她只剩下一盞青燈,還有心頭的古佛。但青燈古佛,又怎麼能斬掉繚繞心田的一縷情絲。
    「三哥你終究是回來了」青嵐尼姑一開口,已經泣不成聲,她木木的臉上,想要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是眼淚卻不停的朝下滾落:「當年,你一去不回,我天天在想,天天在問,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把我忘記了我哭,可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忘不掉我的是不是」
    「忘不掉,我忘不掉」三哥想忍,可是埋藏在心裡那麼多年的苦情,又怎麼可能忍的住,他慢慢的抬起手,一點一點,直到觸碰到青嵐尼姑顫巍巍的雙手時,兩雙手頓時緊緊的抓在一起,像是永遠都不會再鬆開。
    「三哥,你變了樣子了嗎?你還是當年的三哥嗎?」青嵐尼姑已過中年,可是三哥出現的一瞬間,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青蔥韶華的年紀,她抓著三哥的手,儘管眼睛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卻還是一眨不眨的望向三哥:「你還是跟我講你們陸家的故事,跟我唱山歌,哄我開心的三哥嗎」
    時間,如一把鋒利的雕刀,它把這個世間的一切,都無聲無息的雕琢改變著,時光穿梭,當年的所有,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番模樣,可這山,還是這山,這水,仍是這水,那心,依然是那心。
    時間剝奪不掉的,是當年的心,改變不了的,是那個真正的自我。
    我轉過頭,不忍再看,我怕再看下去,自己也會淚如雨下。絡腮鬍子還想朝身邊湊,但是我一把拉住他,拽著他走了很遠。
    「現在,你該說說了,你是什麼人。」我對絡腮鬍子已經沒有了敵意,顯然,這個叫青嵐的尼姑,是絡腮鬍子的姐姐,我只是想徹底弄清楚,這姐弟兩個,究竟是什麼人。
    「老弟,真的是對不住了,瞞你瞞了那麼久。」絡腮鬍子也很罕見的露出了鄭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