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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難卻己心

    我聽著雲彩的話,心裡就有一種說也說不出來的憋屈,堵的心口發悶。
    「這一次,我從那麼遠的地方來到這兒,就是為了找陸家的人,找一顆幽冥舍利。」雲彩道:「我找到了你。沒有直接下手,就在小彎河,才開始接近你。」
    陸家的旁支對石嘴溝的陸家人,有一種畏懼。當年,老太爺坐穩家主的位置之後,專門南下了一趟,他的目的,是要壓制陸家的旁支,讓他們不要到山裡惹是生非。但那麼多年過去了,陸家旁支和石嘴溝之間,已經不存在從屬關係。陸家的旁支不服管。老太爺迫於形勢,殺了他們的老人蠱,藉以立威。
    老太爺殺老人蠱的時候,雲彩還沒有出世,但是那一戰的確是把陸家旁支的人膽子給打寒了,旁支的人都覺得石嘴溝陸家的人,不能招惹。這個觀點在旁支裡流傳了很多年,陸嚴到處串聯,旁支裡有些人聽了他的挑唆,蠢蠢欲動,卻礙於老太爺的威嚴,不敢聲張。只能悄悄的活動。所以這一次雲彩在大山裡找到我之後,也沒有直接動手,設計接近我,想見機行事。
    陸嚴那個人很雞賊,過去,一直是他負責在大山和陸家旁支之間溝通,傳遞信息。但他肯定隱藏了一些事情,我身上根本沒有幽冥舍利,可是陸家旁支卻不知道,否則的話,雲彩這一次也不會專門找上我。
    「小哥,最初,我是為了幽冥舍利才接近你。」雲彩道:「可是一見到你,我就發現。你那麼好,不為任何報酬,只是單純的救我,保護我。」
    雲彩在那種沒有人性和親情的地方長大,她缺乏關愛。所以我當時只是舉手之勞救了她。卻讓她的心,發生了轉變。
    「我知道你的好,那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也沒有感受過的,有了這些,什麼幽冥舍利,什麼不死扳指,對我來說。都淡了,淡的和煙一樣,要不要都無所謂。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打定了主意,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能跟著你,在你身邊,一切已經足夠。」雲彩依然笑著,可是表情卻說不出的苦澀:「可我知道,你心裡有了她。我原本想著,偷偷的去殺了她,但我又想,殺了她,你會難過,我不想你難過,一點點都不想,所以,我就跟著你,天天能見你,就心滿意足了。」
    我心裡頓時翻起一股惡寒,忍不住的後怕。如果雲彩真對銀霜子動了殺機,就算有黃三郎在大蠻山守著,也難保不會出什麼事。雲彩只是對我一個人心慈手軟,但換了別的人,她壓根就沒有同情,她的天性使然,殺心很重,所以當大哥要拆穿她的身份時,雲彩毫不猶豫就殺掉了大哥。
    「我不喜歡在你面前笑,我就喜歡哭,把以前沒有機會流下的淚水都流一次。」雲彩道:「我一哭,你就會哄我,會疼我」
    我徹底無言以對,聽她這樣說,我還能怎麼樣?我的手一直舉著刀,可是雲彩說到這兒的時候,我手裡的刀就有些握不住了。
    「小哥,這一次,我們的緣分,好像盡了,我好後悔,又好懊惱。」雲彩低下頭:「我不想當人蠱,我只盼望自己是大山裡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那樣,我可以一直跟著你,在你身邊」
    「別說了!」我終於忍不住了,我怕自己再聽下去,那顆心就軟的如同棉花一樣。我沒有經歷過太多太多,可總有自己丟不下的心結。
    我依然恨她,我不能原諒她殺了大哥。可是我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即便她站著不動,我的刀,也刺不下去。
    「小哥,我好捨不得」雲彩抬手擦掉臉上的淚痕,道:「以後,你多保重」
    當年,老太爺的死訊剛剛傳出去的時候,陸嚴就把消息帶回了陸家旁支,但旁支的人對老太爺很忌憚,一時間也不敢全信。直到這兩年,消息確鑿了,旁支才開始加大了活動力度,這一次,隨同雲彩來到大山的,很有幾個陸家旁支裡拔尖的人物。有雲彩在場,他們或許會攝於人蠱的威嚴,不敢造次,可這一分別,前路未卜。
    我的心還是亂糟糟的,陡然間,從不遠處傳來一陣很輕的響動,我和雲彩同時察覺了,一起轉過頭。
    之前那兩個一路追擊大哥,又在山谷裡爭鬥了一場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附近,看見雲彩,又看見我,兩個人一起露出頭,飛快的跑到雲彩身邊,一左一右的把我夾在中間。
    「他知道幽冥舍利在什麼地方!」一個人扭頭看看雲彩,雲彩是人蠱,是陸家旁支的領袖,這個人滿懷熱切,想在雲彩面前邀功。
    「他是石嘴溝陸家的老六。」另一個人還覺得雲彩對我不熟,陸家旁支來到大山之前,陸嚴已經把石嘴溝的人和情況,全部交代了,我沒見過這兩個人,對方卻認得我。
    「走!」雲彩收斂了臉上所有的表情,在陸家旁支裡,從來都沒有笑和哭的概念,心裡快樂,要那樣活著,心裡憂愁,依然要那樣活著,無論怎麼樣,都沒有什麼區別的。
    「這個」一個人頓時就犯難了,爭辯道:「我們千里迢迢,就是來找幽冥舍利的」
    「我做事,輪得到你來插嘴?」雲彩的臉頓時冷的像冰一樣,在失去親情的部族裡,完全靠實力說話,如果沒有強硬的手段,就壓不住下面這些兇猛又冷血的同族。
    這個人也變了臉,望著雲彩沒有絲毫表情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開始後退。雲彩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但是那人就退了幾步,猛然一抖身子,一道漆黑的影子,在他背後無聲無息的出現。
    那道漆黑的影子,就是夜人。但是此時此刻,我已經完全明白了,夜人,只是人蠱的一道分身,是雲彩的一部分。細細想一想,雲彩和夜人從來沒有在我面前一起出現過,只因為夜人就是她,她就是夜人。
    漆黑的人影只是一動,那人的腦袋就軟塌塌垂下來,倒在地上抽動了幾下,隨即嚥氣了。剩下的另一個人噤若寒蟬,面如死灰。
    「幽冥舍利,不在他身上,走。」雲彩轉身就走,一直走出去很遠,我彷彿還能看到她回頭時留下的一絲眷戀的目光。
    雲彩走了,只留下我和大哥已經僵冷的屍體。我撿了一些木柴,把大哥的遺體焚化了,小心的收殮骨灰。
    這裡離三貓子的山頭不遠,我帶著骨灰,到了他的地頭。大蠻山那一戰,我和三貓子也成了朋友,他受黃三郎的點撥,治好身上的頑疾,人精神了很多,正在山上,等著明年抱兒子。看見我到了山頭,三貓子又驚又喜,擺宴款待。
    只不過這時候即便是山珍海味,也難以下嚥。
    「貓爺,托你件事。」我拿出大哥的骨灰,道:「你派個兄弟,帶著這骨灰,去西邊的石嘴溝,把它葬在石嘴溝附近的陸家族墳裡。」
    「這個是?」三貓子一看見骨灰,就知道是我這邊出事了,頓時收了笑臉,問道:「是誰?」
    「是我大哥。」
    三貓子義不容辭,當時就派了四個辦事得力的手下,帶著骨灰回石嘴溝。
    我無心再逗留了,跟三貓子道了謝,第二天就下山。該走的人全都走了,了無牽掛,我繼續踏上了前路。
    我用心把那卷陰羅密咒的所有內容全部背的爛熟,然後毀了這卷密咒,以防以後遇到危險再被人搜走。重陰身的人修陰羅密咒,可以用獨一無二的重陰身氣息,來聚集召喚黃泉陰雷。
    當我在陰羅密咒上閱讀到這裡的時候,心裡就開始嘀咕。雲彩把陰羅密咒交給我的時候,說的很清楚,這是純正的重陰身修煉的寶典。以往過去,只有陰間的陰主,還有地仙,陸百年接觸過陰羅密咒,地仙和陸百年都不是重陰身,無法修陰羅密咒,但黃有良,還有那個三歲的初一,他們的黃泉陰雷,是從哪兒學來的?
    我在向東的路上繼續走著,但是那所謂的機緣,還是無邊無際。我突然就覺得,這機緣,其實是飄渺無際的。五叔還有黃有良都指點我一路向東,我想著,如果我一直都留在石嘴溝,或許就不會遇見這麼多人,經歷這麼多事,不可能知道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
    一路走,一路成長,一路變強,這可能才是真正的機緣。
    在大哥死後,我徹底明白了,這個世間不是只靠仁義道德就能完全站得穩腳的,沒有強硬的拳頭,聖人也會被市井潑皮逼死。我走的很慢,丟下問屍經,開始全力琢磨陰羅密咒。
    孤身行走在山裡,不知時間流逝。一轉眼間,兩個月過去了,山裡充滿了勃勃生機,天氣也逐漸轉暖。
    四月中,我到了七星嶺,在這裡逗留了幾天,然後繼續朝東走。七星嶺這邊,過去聚集著很多人煙,後來戰亂,搬走了一部分人。走到傍晚的時候,我就打算要停腳休息一晚,不過抬頭看看,不遠處是一片墳場。
    要是普通人,絕對不會在墳場附近過夜,但是我就沒那麼多顧慮,收拾了一下東西,找了個地方合衣躺下。
    這一覺就睡到了大半夜,我是被一陣輕響給驚醒的。那聲音有些奇怪,很輕,轉身貼著地面一聽,就聽出那聲音好像是從那片墳場的地下傳來的。
    我悄悄的直起身,左右看了看,又趴在地上聽,越聽就越覺得,這片墳地的老墳下面,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