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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殘酷的愛

    「陸小爺,這件事,我跟你講清楚,至於是真是假,你自己分辨。」黃有良等我想明白了。才接著道:「陸家老五找到米婆說這件事,米婆受過陸家的恩,她是個好人,不願推辭,就答應了。陸家老五交代的很清楚,這個事情,一個字也不能讓你知道。陸家老五為了讓米婆賣命,給她開了條件。米婆只要有個三長兩短,陸家老五會把不死扳指借她用一次,你知道不死扳指的作用,死人戴著扳指去陰間,都能再活一世的。」
    「事發之前,五叔怎麼會知道有這個不死扳指。」我腦子有些紊亂,下意識的就道:「扳指是從你的肚子裡找到的。」
    「動動腦子!」黃有良跟我比劃了一下,道:「不死扳指是戴在手指上面的。一個那麼大的扳指外加半根手指,誰能囫圇嚥下去?在我肚子裡找到的,你很天真啊,不死扳指本來就是陸家的東西,只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我背靠著牆,忍不住晃了晃。五叔從黃有良肚子裡取扳指的時候,我噁心的要死,看的斷斷續續,現在回憶一下,五叔如果當時有心作假,非常容易,隨便把扳指塞在黃有良的內臟裡,再扒拉出來就行了,我壓根也不會懷疑的。
    「然後呢?」我的臉發白,地洞裡很陰涼,我卻一直在冒汗。
    「米婆這個人。就是心軟,她不忍看你小小年紀就背井離鄉,也不忍看你完全被蒙在裡,稍稍跟你透漏了兩句,沒想到你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纏著她問,米婆不能告訴你實情,所以只能一死了之,反正有不死扳指,她還能活。」黃有良搖搖頭,道:「只是你娃子太莽撞,米婆給你過話的時候,你毀了她的魂兒。」註: 
    我徹底無語了,其實,米婆當時有很多破綻,只不過我看不出來。如今經過黃有良的解釋。我感覺和那時候的情況是吻合的。
    五叔在事發之前已經有了準備,先給老狐狸透露信息,然後和米婆一起瞞我,最後詐死一走了之,把我一個人推到了風口浪尖。
    我一陣說不出的絞痛,好像整顆心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刀。我可以承受來自任何人的打擊。卻唯獨不能被自己最親也最信任的人欺騙。
    「陸小爺,你不要垂頭喪氣,跟天塌了似的,陸家老五,其實也沒你想的那麼壞。」黃有良想了想,道:「你見過雛鳥學飛嗎?」
    雛鳥被老鳥撫育一段時間,等到身上的羽毛長齊,就要獨自開始學習飛行,然後捕食生存。很多雛鳥學不會,或者不願學,老鳥被逼的沒有辦法,就會把雛鳥叼到懸崖的邊兒上,硬推它們下去。這個道理很簡單,雛鳥如果學不會飛行,要麼被餓死,要麼被天敵捕殺,總之是一條死路,如果把它們硬推到懸崖下面,雛鳥不願飛也要飛,學會了飛行,就有了生存下去的資本。
    這是一種殘酷到不近人情的「愛」。
    黃有良為什麼會和我說這個?他是在寓意五叔嗎?我突然想起那時候從倒塌的馬牙山回石嘴溝時,遇到了陸家的歷代祖宗,那一群屍蟻聚出來的字。
    陸家的事,全都要靠我。
    五叔一走,陸家只剩我一個人,我要承擔起陸家的一切。但我太單薄,沒有那麼結實的肩膀,五叔似乎有意把我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入困境則思變,人,只有在這種環境下才能成熟,成長。
    我想著五叔,目光又轉到黃有良身上,五叔硬推我去飛,那麼黃有良呢?他每次都故意透露一點信息,卻不肯說完整,要我自己去尋找答案,他又為的是什麼?
    就在這一刻,我猛然意識到,我的人生,陷入了一團黑暗的沼澤裡。處處是殺機,處處是險惡。
    「陸小爺,這次,只能跟你說這麼多了。」黃有良站起身,道:「有緣的話,下次再見。」
    說著話,黃有良就邁步朝洞外走,老狐狸雖然守在外面,但它肯定擋不住黃有良,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問,可心裡惦記的,依然是五叔。
    「你等等!」我在後面喊住黃有良,問道:「我五叔在什麼地方?你一定知道的,你告訴我。」
    「你不用擔心他,他還活著,估計活的比你要安全些。」黃有良走到洞口的擋板下,回頭對我道:「另外告訴你一件事,你們陸家的輩分亂了,你天天五叔五叔的喊,喊錯了,其實,你該喊他五哥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又被黃有良一句毫無來由的話衝擊的兩眼發花,我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想攔住黃有良。
    「站住!」黃有良猛然一轉身,眼睛裡閃動著寒光,指著我,慢慢說道:「我已經說了,你沒有那麼強,就不要問那麼多事,問了對你沒好處,你的魂兒會受不住!魂兒沒了,難逃一死,既然都是死,我就先殺了你!」
    我一下子停下腳,雙手頓在半途,黃有良眼睛裡的寒光如同兩把鋒利的刀。
    「你再跟過來追問,我就殺你!」黃有良回過頭,掀掉擋板,老狐狸聽到了動靜,想要攔,但黃有良一出洞,強壯的身軀比老還要靈活,嗖的就走遠了。
    「我去跟著他。」老狐狸調頭想尾隨黃有良。
    「不要去。」我示意老狐狸不要亂動,我根本不懷疑黃有良會殺人,老狐狸這樣跟過去,和找死無異。
    黃有良很快就無影無蹤,我望著他消失的地方,一片摸不透的黑暗。我隱約知道了一些事,黃有良一直在說什麼一條路,我不明白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我有一種預感,從當時我孤身離開石嘴溝的時候,其實我已經不知不覺間走在了這條路上。
    全都是沒有答案的謎題,我想知道答案,就只能自己去尋找。
    我重新走到老墳的地洞裡,看了看那具陰沉木的棺材。棺材的料是一株極為罕見的陰沉木,裡面躺著一個看上去比傻子媽大幾歲的男人。這人已經死了好久,僅僅從外表來看,看不出有什麼和常人不同的地方。我把這兒收拾了一下,然後翻身上來,蓋好擋板。
    「陸家小爺,現在到底是怎麼個狀況?」
    「我們暫時還回莫須村。」我心裡一直在想傻子媽昨天進地洞時,對著棺材所說的那句話,她說她丈夫當年為什麼要那麼做。這句話無頭無尾,可就像一根看不見的線,撩動的心裡非常難受,她丈夫做了什麼?我知道可能無法直接找傻子媽問,就只能暗中潛伏,等待機會。
    我叮囑老狐狸,以後一定要更小心,白袍人,祠堂的行兇者,都對我流露過殺機,只不過因為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他們皆有猶豫。我猜不出還有多少人要對我下手,不可能每次都有好運,為了保命,只能小心。
    我們兩個又返回了莫須村,我不想總藏在同一個地方,時間久了難免會被人發現,所以和老狐狸收拾東西,挪動了一段,這個地方離傻子家遠一些,不過正好能看見缺口的山牆。
    第二天,村民還在忙碌,到處尋找王瞎子和我,不過他們找不到,有人急了,因為王瞎子說過會有一坨一坨的金子,眼見到嘴的鴨子又飛走,很多人不甘,看樣子,他們還是不會停止尋找。
    這一天,我們什麼都沒做,讓老狐狸好好休息,恢復體力。連著幾天的困頓,我也很累,草窩子裡蚊子成群結隊,嗡嗡亂飛,可我竟然還是沉沉的睡著了。
    我是被一陣鑼聲驚醒的,鑼聲來自村子裡,這時候天還黑著,大概是深夜寅時,我看了看,就看到村裡到處亮著火光。我感覺奇怪,放到平時這個時間,村民們都在熟睡中,如果沒什麼事,不可能點著燈亂跑。
    老狐狸貼著牆根在前面探路,引著我到前面牆角處藏好,然後窺視著外面的情景。剛一露頭,我就看到村中一個大木架上,吊著幾個人。
    這種木架是村裡女人用來曬被子還有床單的東西,有一人多高,好幾米寬。這時候,村民都舉著燈圍在木架附近,鴉雀無聲。木架上一共吊著六個人,脖頸上勒著繩子,好像借用木架上了吊,六個人靜靜無聲的耷拉著腦袋,上吊的人死相一般都非常難看,舌頭吐出來老長,六個人排成一排,偶爾有微風吹過,六個吊死鬼就像掛在鉤子上的死魚一樣輕輕擺動。
    我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逐漸就辨認出來,這幾個吊死在木架上的人,都是當時下水潭去打撈那塊冰塊兒的村民。這彷彿是一個無聲的詛咒,下水撈冰塊的人此刻全都吊在木架上,死的透透的。
    但我數了數木架上的吊死鬼,覺得人數不對,冰塊即將出水時,水潭翻出蓮花,還有隱隱的誦經聲,那種怪異罕見的場景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我記得很清楚,一共有七個人先後下水,打撈過冰塊兒。
    可木架上,明明白白只吊著六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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