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我聽見他這麼說的時候，腦海裡霎時就浮現出前不久的景象。
我記得悉達羅在跟我說話時，也提到過“媒介”這兩個字，但當時我並沒有將這兩個字放在心上，完全沒注意到。
看現在這情況……貌似這個媒介就跟我父親的死有關啊！
“其實想要斷因果，那是非常簡單的事。”我父親說著，表情裡有種難言的敬意，笑呵呵的跟我說道：“只要把媒介拋進這個池子裡，那池中水就能順著媒介，侵入你的肉身，進而把你身上的因果一一列出來。”
“一一列出來？”我有些想不明白，滿臉疑惑的問：“咋列出來啊？”
“這個我很難跟你形容啊……”我老爹很苦惱的說道，撓了撓頭：“就跟做夢了似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堆表格……”
“我操。”我忍不住吐了句髒話，特別驚訝的看著他：“列表格？！我咋越聽越不靠譜呢？？這還是不老山的東西麼？？”
“是啊，怎麼不是？”我老爹跟看傻逼似的看著我，抬起手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山是不會變的，但人的大腦會變，它是根據你腦子裡的記憶抽取的那些……哎算了，我跟你說也沒用，你沒體會過，很難明白的。”
話音一落，我老爹重新找我要了支煙，一邊抽著，一邊跟我繼續往下說。
“那可真是不下池子不知道啊，甭說咱們這些先生了，就是普通人身上背負的因果，也是數以千計啊，甚至於是數以萬計！”
“有那麼多嗎？”我一愣一愣的看著他。
“有。”我老爹歎了口氣：“雖說來之前我就知道，小因果是不計算在內的，但我是真沒想到啊，它劃分的規格竟然會那麼詭異！”
“大部分我們覺得很小的事，其實都帶著不小的因果啊。”
聽我爸說到這裡，真的，我也有點納悶了，他說的小那是多小啊？
“你沒懂我意思？”我父親問我。
我點點頭，說，真沒懂。
“操！你個沒出息的犢子！還好意思說是我兒子呢！丟人現眼的東西！”我爸罵起我來，那是一點都不覺得心疼，要多順嘴就有多順嘴，簡直是往死了噴我，估計是這十幾年來沒罵人憋的。
“那你跟我解釋解釋唄。”我無奈的說道：“又沒人跟我說過這個，我上哪兒懂去？”
“這麼說吧，要是你走在大街上，閒著沒事幹，往路人身上吐了一口唾沫，之後掉頭就跑，還沒讓人追上……”
我聽到這裡，都有點詫異了。
“那……那啥……”我壓低了聲音，一臉痛心疾首的看了看我父親，問他：“你幹過這種缺德事？”
“放屁！”我老爹一瞪眼：“老子是那種人嗎？！我這是在跟你舉例子！”
“別說，你還真像。”我嘀咕道。
“操。”我老爹沒好氣的看著我，說：“就那麼一個意思，要是你做了這種事，那你就得背負因果。”
“這因果大麼？”我一皺眉：“應該不算大吧？感覺就是一件小事啊……”
“大。”我父親歎了口氣，似乎也有點想不明白這點，搖了搖頭：“反正吧，做了這種類似的事，那遲早都會遭報應，而且是現世報，不會等到來世。”
“啊差不多的意思我懂了，但我不關心這個。”我緊皺著眉頭，滿頭霧水的問我爹：“既然那表格裡的內容這麼多，那你是怎麼找到你要斷的因果的？”
“慢慢找唄。”我爹特別無奈的歎著氣：“我找了有好幾個小時吧。”
“你可真有耐心啊……”我苦笑道：“最後找到了，就給斷了？”
“嗯，就給斷了。”我父親點點頭。
“那你是怎麼死的？”我又一次問他，目光裡的疑惑越來越濃厚：“難道洗除因果要用人命去換？”
“不不不，這座山還算是講道理，既然我能來，那我就算是有緣之人。”我老爹嘿嘿笑了兩聲，眼神裡頗有種得意的味道：“對待有緣人，這座山可不吝嗇，斷因果這種事，是不需要人命作為交換的。”
“那你是怎麼死的？”我最後一次問他，只感覺有點頭疼了。
“在回答你的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再確定一下……”我老爹猶豫不決的看著我，沉默了一下，隨後才低聲問我：“你真的冷靜下來了吧？我說啥你都不會炸吧？”
當時我老爹的表情很是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所以我也沒敷衍他，認真想了想，這才給出答覆。
“放心吧。”我點點頭：“我能冷靜下來，這你不用擔心。”
“行，那我就說了啊。”
我老爹說著，深呼吸了幾下，似乎是在做心理準備。
很快，他就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像是在跟我拉開距離……
“你不會是想跑吧？”我狐疑的看著他，問道：“不給我回答直接跑路，這種事你能做得出來啊？”
“沒，我是怕你跟我玩命。”我老爹訕笑道。
在這時候，他猛抽了兩口煙，表情也沒了先前那種開玩笑的意思，慢悠悠的蹲了下來，目光複雜的看著我。
“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我這人性子急，甭管大事小事，都有忙中出錯的時候。”我老爹說到這裡，眼中已經有了種難以掩飾的歉意，他臉上那種內疚跟慚愧混雜的表情，更是讓我的心都提了起來。
“所以？”我追問道，聲音有些哆嗦。
“所以啊，我傻逼了。”我老爹苦笑道：“來不老山之前，為了尋找鑰匙，我是一路過關斬將經歷了十幾次生死，但就算經歷的生死再多，也沒能拯救我這個傻逼的腦子。”
“你啥意思？？”我一愣。
“上山之前，我覺得什麼都準備好了，但等我入了山門，走到這個水池邊上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忘記帶了一樣東西。”我老爹苦笑不止。
“什麼東西？”我追問道。
“媒介。”我老爹說著，把頭低了下去，聲音裡滿是挫敗感：“我是真傻比啊，什麼都準備好了，啥都弄齊全了，但偏偏把最重要的東西給忘了。”
“你……你要是沒用媒介的話，那你是怎麼斷的因果？”我顫抖著問道。
“在這之前，我所聽說的，從古籍上看過的，內容都差不多……想要斷去因果，都必須用到媒介，所謂的媒介，就是跟那因果有關的物品，或是跟那因果有關的冤孽。”我老爹苦笑道，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問我：“那記得那個四人抬棺的青銅器嗎？”
我當時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霎時就模糊了起來。
這……這意思是我父親的死跟那件青銅器有關？！
“沒有媒介，就沒辦法斷去因果，所以我也只能試試了。”我老爹歎了口氣：“雖然我不知道當事人跳進這個池子裡會發生什麼，但那時候，我已經走投無路了，不玩一次命，我是怎麼都捨不得回頭的。”
在這時，我稍微緩過來了點，視覺也漸漸恢復了正常。
剛一抬頭，就看見我父親盤腿坐在地上，滿臉呆滯的看著地面，身子微微顫抖個不停。
“可惜啊……我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我父親慘笑道：“老爺子說得沒錯，有的時候，一點細微的差錯，都能要人的命，所以不管是為人處世，還是別的什麼，都得細心才行。”
“一子錯，滿盤輸。”
他說到這裡，緩緩抬起手來，眼神散亂的看著自己掌心，顫抖的說道。
“這一次輸的不是錢，輸的是我的命，但我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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