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和尚是個城府極深的人，這點我在先前就肯定了。
他臉上的表情，除了讓人感覺如沐春風的笑容之外，要麼就是一臉慈祥，要不然就是面無表情跟死了老婆一樣。
此時此刻，我又見識了一下他別的表情。
震驚。
真的，就像是自己吃完飯之後，忽然發現自己吃的是屎那樣的震驚。
“趙還真？！！”苦和尚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嘴唇顫了顫：“你是從哪兒聽來這個名字的？？！”
“你認識他？”我問道，臉上的表情有些好奇：“他應該是個老一輩的人物了吧？”
“你在哪兒聽見這個名字的！！回答我！！！”
苦和尚一反常態，直接衝我吼了起來，那種不耐煩的語氣，讓我不由得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這老孫子給了我一種感覺。
要是我不按照他說的話去做，那下一秒，我就得人頭落地。
“我是在鬼山上聽見這名字的。”我忙不迭的舉起了雙手，意思是，自己是個肉票，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我很無辜你他媽千萬別動手。
“鬼山？”苦和尚一皺眉，目光猶如刀子一般，在我臉上刮著：“是方時良跟你說的這個名字？”
“對。”我點點頭：“就是他說的。”
“來，跟我好好說說……”苦和尚目不轉睛的盯著我，似乎是想要從我臉上找出點破綻來，隨後就露出了一個滿含殺氣的笑容：“方時良是怎麼跟你說起這個名字的？”
“他說原來遇見過一個道士，那人叫趙還真……”
我一邊扯著淡，忽悠著苦和尚，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以免自己陷入死局還不自知。
“遇見？？在哪兒遇見的？？”
苦和尚一瞪眼，聲音很低，細聲喃喃道。
“不應該啊……那老傢伙不是死了嗎……”
說實話，像是苦和尚這樣的前輩高人，心性城府必然都比我高七八個檔次，當著對方的面嘀咕一些不該嘀咕的話，這明顯就不該是苦和尚做出來的。
但他確確實實這麼做了，而且是在明知道我在觀察他的時候做出來的。
這一點說明了什麼？
說明苦和尚這個老孫子的心，亂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哪兒遇見的，老鬼沒跟我細說。”我聳了聳肩：“他只跟我說，這個趙還真貌似跟你們度生教有關係，讓我下山之後找人查查，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方時良原來就遇見了趙還真，那他為什麼不早點查？”苦和尚問我，眼裡滿是懷疑的味道，似乎是在想我有沒有說謊。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他，因為我覺得吧，他除了給我找事幹，就基本上沒別的作用了。”
我唉聲歎氣的說道，攤了攤手：“他給我的答案，就只有一個字。”
“什麼？”苦和尚看著我。
“懶。”我歎了口氣：“當時我聽他這麼說，差點沒跟他幹起來，就因為自己懶，直接就把活兒全甩在我身上了，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懶……”
苦和尚喃喃道，目光在我臉上游離了一陣，似乎也沒發現什麼，就點了點頭。
“這倒是挺像方時良的性子。”
“既然我都到你們度生教的大本營來了，還能跟你這個掌教的接觸接觸，那我覺得吧，這事還是問你靠譜啊。”我不動聲色的說道。
“你問這麼多有用嗎？”苦和尚緊皺著眉頭：“你既沒有回去的機會，也沒有跟那邊聯繫的機會，有的事就算是告訴你了，那也沒什麼用。”
“那你就當是滿足滿足我的好奇心唄。”我笑道。
苦和尚看了我一會，沒說話，從頭到尾都在沉默，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我關於趙還真的事。
過了兩三分鐘的樣子，苦和尚才開了口。
“很多事都是不能說的……但可以告訴你一點……”苦和尚說著，目光有些複雜：“之所以今天會有度生教……就跟這個趙還真脫不開干係……”
毫不誇張的說，聽見苦和尚這一番話的時候，我是真有點驚訝了。
我操。
看這情況，孽真人生前的故事還挺多啊！！
“怎麼個脫不開干係了？”我興致勃勃的問道。
“沒有他的話……可能今天也不會有度生教了……”苦和尚說到這裡，深深的歎了口氣：“在很久很久以前……度生教連雛形都沒有的時候……是他第一個站出來把……”
苦和尚的話，在中途就斷掉了，表情也有了些變化。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才說。
“如果他還在的話……度生教就不會只有我們兩個掌教了……應該有三個……”苦和尚一邊說著，一邊盯著我看：“方時良是多久之前遇見的趙還真？這個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他沒細說。”
“那趙還真現在是生是死，你知道嗎？”苦和尚問我：“方時良跟你說過沒？”
“這個我問了，他說他也不清楚，很久沒聯繫到趙還真了。”我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苦和尚沉默了一陣，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聽說你們尋找不老山，是為了以力改國，這是真的吧？”我問道。
聽見我的問題，苦和尚沒有半點猶豫，嗯了一聲，直接回答：“是這樣。”
“那你們注定會失敗的。”我說道。
“是嗎？”苦和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反駁我的話。
我聳了聳肩：“世道能改，國也能改，但人心，是改不了的。”
在聽見我這麼說的時候，苦和尚臉上的笑容，霎時就僵住了，隨後，這些笑容，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臉上消失而去。
“其實你們不傻，很多事都想到了，但你們只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我沒再去看苦和尚，轉身便走出了門，給他留了一句話。
“在這世道，要麼選擇隨波逐流，要麼選擇遺世獨立，沒有第三條路，改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苦和尚應該是聽見我這句話了，在踏出大門的瞬間，我很清楚的能夠聽見，他嗯了一聲。
可能他也知道答案吧，或是說，知道結局。
想改變世道容易，這點他們能夠做到，以力便能改變這一切。
但他們想要的並不只是如此。
追根究底，度生教真正想要改變的，是人心。
他們嚮往著術士能夠在這世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嚮往著世界無惡人如天堂般的美景。
哪怕是知道某些事注定徒勞無功，他們也會咬著牙，為自己嚮往的一切努力著。
就這點而言，我確實佩服他們。
“聊完了？”曇先生盤腿坐在榕樹下，背靠著樹幹，懶洋洋的看著我，問道：“怎麼樣啊？”
“操你大爺的，你不是說能保證我的生命安全嗎？”我萬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罵道：“苦和尚都說要弄死我了，壓根就不打算讓我活著離開這兒！”
“不會吧？！”曇先生一愣，忙不迭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最開始他們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這裡面是不是有誤會啊？！”
“有個屁的誤會。”我瞥了他一眼，見這孫子臉上的著急不像是裝出來的，也只能歎氣：“是你跟他們之間有誤會。”
小如來就站在榕樹的後面，聽見我跟曇先生的對話，也沒說什麼，但從他的表情來看，這王八蛋似乎早就知道會這樣了。
“先回去吧，我想睡一覺。”我說道。
“袁哥，你先別著急，我保證你不會出事！”曇先生滿臉焦急的對我說道：“我一會兒就去聯繫我師父，然後再……”
“沒事的。”
我笑道，沒有半點緊張，很輕鬆的拍了拍他肩膀。
“我只是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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