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去靈堂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原本我是打算跟著鄭小仙兒直接去看看的，但無奈的是，沈世安就在門口盯著，我還沒來得及下床，這丫的就開口了。
“先說好啊，你要是亂動，把傷口崩裂了，到時候留疤了你可別怪我。”
聽見這話，我當時也沒躺回去的意思，依舊固執的想要去靈堂看看，想給董老爺子上柱香。
沈世安見好說歹說都沒勸下我，最後也只能讓鄭小仙兒跟著勸勸，如果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都沒用的話，那他們就得動手來點強制性的措施了。
鄭小仙兒貌似也挺擔心我的，一聽沈世安說的那麼嚴重，想都不想，走回來就把我按在了床上，然後很認真的看著我，非常親切的說。
“小袁，你要是不聽話，那我就讓易哥他們來跟你嘮嘮。”
瞎老闆那脾氣我還是清楚的，屬於那種為人好要是人不領好他就翻臉的人。
就我跟他這關係來看，只要是沈世安說了我下床得出大事，那麼瞎老闆肯定是死活都不會讓我下去的。
我不聽，他就得動手。
比如拿麻繩給我來一套亞洲捆綁，又或者……
“行吧。”我在鄭小仙兒以及沈世安威脅性的目光下，嚥了口唾沫，點點頭，還是決定順了他們的意。
當天晚上我翻來覆去很久都沒睡著，腦子一直都是亂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麼，反正就是覺得特別頭疼。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凌晨兩三點。
我最後也記不清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了，反正一覺醒來，天都亮了。
伺候我洗漱的是沈涵，幫我跑腿拿早餐的是趙家兄弟，小安這孩子也頗有眼力見，見我下床都在哆嗦，二話不說就去找人借來了一根枴杖。
等我杵著枴杖出門的時候，這才發現，走廊裡已經站滿了人。
除開瞎老闆他們一行人外，三教九流其他掌舵的人，絕大部分都在這裡。
“起床了啊。”窺天門掌舵的孔掌櫃，手裡端著一個大碗，一邊用筷子夾著麵條往嘴裡塞，一邊跟我打著招呼：“小袁，看你氣色不錯啊，恢復得真好。”
我權當這話是在恭維我，真的。
且不說我是杵著枴杖走出來的，就我這一身標準的木乃伊歸來紫裝，再加上我白得跟紙一樣的臉色，你說我氣色好，你是逗我玩呢？？
“孔哥來了啊。”我點點頭，跟他打了個招呼。
這時，一個小年輕端著空碗走了過來，看樣子像是剛吃完飯。
“袁哥，這次你可辦了件大事啊。”
我看了看他，忽然想起，這孫子不就是那個祝由門的吳秋生麼？
“昨天你醒過來的時候太晚了，我們就沒好去打擾你。”吳秋生笑呵呵的說道：“咋樣啊？今天起來感覺還行吧？”
“嗯，湊合。”我點點頭。
話音一落，我問他們。
“你們不去靈堂待著在這兒幹嘛啊？”我有些好奇：“大中午的你們就吃麵？”
“隨便湊合一頓吧。”孔掌櫃搖了搖頭：“大家都沒心情吃東西。”
在孔掌櫃說這話的時候，黑子跟瞎老闆他們也從走廊那頭溜躂了過來，跟孔掌櫃一樣，每人手裡都端著碗。
“這是胖叔下的廚，味兒忒地道了！”黑子笑道：“一會兒你也來一碗嘗嘗。”
“感覺還好吧？”瞎老闆問我。
“放心吧哥，我這身體素質你還不信麼？”我回答道。
“這倒是。”瞎老闆點點頭，隨後跟我說：“你師父還有孫老瘸子，都在靈堂那邊，你過去看看吧，我們就不去湊熱鬧了。”
聞言，我也沒再多問，杵著枴杖就往前院那邊走了。
在去靈堂之前，我本以為來這裡給董老爺子上香的人應該挺多，畢竟他是東三省這邊的領頭羊，更是行裡當之無愧的泰山北斗級人物。
他這一輩子，救過的人，幫過的人，恐怕他自己都數不過來了。
但當我走到前院那邊的時候，我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想得太多了。
董老爺子的靈堂，就擺在大廳裡。
沒錯，就是那個前不久我們還在一起吃宵夜的地方。
雖然這大廳看著挺寬敞的，但用來當靈堂，似乎是有點小得過分了。
左右兩邊擺著兩排桌椅，正中間是空出來的，放著三個蒲團。
供桌之上，煙霧繚繞，五個靈位就那麼自然的擺放在那兒。
位於正中間的靈位很顯眼，上面就三個字。
董成天。
這名字就是董老爺子的真名，也是許多年來，都沒有再被其他人叫起過的名字。
看著這個靈位，我鼻子一酸，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董成天，這名兒還真他娘的威風啊，但成也是天，敗也是天。
最終，他不也落在老天爺手上了麼？
在董老爺子的靈位旁邊，左右各放了兩個靈位。
左邊的兩個靈位，分別寫著：九太爺，胡天生。
而右邊的那兩個靈位，則寫著：海蓬萊，黃寶山。
看見這些靈位的時候，我真有種恍如做夢的感覺。
一個奇地，就折了五位“神仙”。
這……
“小袁，你醒了啊。”鄭小仙兒原本還坐在供桌旁的椅子上喝茶，見我來了，便起身走過來迎我：“身子怎麼樣？有哪兒不舒服嗎？”
“放心吧，我沒事。”
“他好著呢，肯定死不了，你們就別操那麼多心了。”方時良嘴裡叼著一支煙，依舊是赤著上身，罵罵咧咧的從旁邊站起來：“老沈啊，咱出去溜躂溜躂唄？”
坐在他身旁的沈世安，聽見這話，也點點頭，隨之起身。
“一會兒磕頭的時候動作小點，你還沒痊癒呢，自己上點心。”沈世安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特地囑咐了我一句。
“好。”
等他們走後，我也把沈涵支了出去，沒讓鄭小仙兒扶我，自己一步一晃的杵著枴杖，走到了供桌前。
鄭小仙兒見我這樣，也沒好多說，默不作聲的從桌上拿起一炷貢香，幫我點燃，然後遞到我手裡。
“老爺子……”
“九太爺……”
“海太爺……”
“胡太爺……”
“黃太爺……”
我低聲念叨著，把枴杖丟到旁邊，顫顫巍巍的跪在了蒲團上。
雙手合十，緊緊的握著貢香，聲音止不住的顫抖著。
“孫子輩兒的……給您幾位老太爺磕頭了……”
我說著，痛苦的閉上眼睛，重重的磕了一記響頭。
等我將頭抬起來的時候，不用照鏡子都知道，我的額頭已是一片烏青。
鄭小仙兒原本還想上來阻止我，但還沒走過來，一直沉默著的左老頭忽然伸出了手，緊緊的拽住了鄭小仙兒。
“讓他磕。”左老頭一字一句的說道。
“老左說得對啊。”孫老瘸子微微瞇著眼睛，靠在太師椅上，聲音很啞：“這小孫子有心，你不讓他磕，那是給他製造心魔，小仙兒，你總不想讓他一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吧？”
聽見這些話，鄭小仙兒臉上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沒說什麼，搖了搖頭坐了回去。
我當時也沒在意他們的對話，自顧自的念叨著，然後一個響頭接著一個響頭的磕，直到磕足了九個。
“老爺子，幾位太爺，我沒辜負你們的期望。”我紅著眼睛，嘶啞的說道：“該做到的，我都做到了，那些該活著的人，一個都沒死，你們可以安心了……”
也許鄭小仙兒是發現我沒力氣站起來了，見我一直跪著都沒動作，便走過來扶起我。
“老爺子肯定不想看你這樣。”鄭小仙兒低聲說道。
“他也不想看你這樣。”我說道，目光一直停留在鄭小仙兒通紅的雙眼上。
聽見我這麼說，鄭小仙兒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幾個面生的年輕人，忽然從外面跑了進來。
“左老爺！孫老爺！鄭哥！墓碑都打好了！現在抬進來給您幾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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