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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君子一諾

    為了保險起見,我一直都沒有用真面目來示人。
    畢竟這地方人多眼雜的,對於不想透露來京消息的我來說,必要的謹慎還是需要有的,而當李老看向我的時候,我低頭下去,抬起來的一瞬間,簡單地說起了這四個字來。
    如果是一年前,說不定我這話兒說出來,人家會是一臉茫然的表情,不知道我是誰。
    但現在不會。
    無論是天下十大評選之中我真正的嶄露頭角,還是現如今被茅山火線任命為外門長老,現如今的我,已經在這個江湖上,闖下了一番偌大名頭。
    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可以算得上是一方重要人物了。
    李老對徐淡定能夠平淡視之,那是兩人之前就有打過交道,有情分,但聽到我的名字,一下子就嚴肅了起來,朝著我拱手,說原來是茅山的陸長老。
    他弄得很正式,搞得我有點兒尷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在旁邊有個徐淡定,在旁邊打哈哈,說老領導您就別捉弄陸言了,他也是被拿槍逼後心,新官上任,不懂這裡面的規矩,要不然也不會在茅山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候還上桿子地當這麼一個打手保鏢事兒的外門長老。
    李老笑了,說可別這麼說,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著當這個打手和保鏢呢。
    徐淡定的表情卻嚴肅了起來,說但憑著陸言這一身本事,卻用不著趟這趟渾水。
    他說的這話兒李老還是挺認可的。
    他點了點頭,說對,關於陸言的許多事情,我都有聽說了,說句實話,他若是真的想找個宗門靠著,宗主的位置覬覦不了,二把手、三把手估計都能虛席以待,即便是龍虎山越是如此,他能夠在這個時候入茅山,顯然也是看在蕭克明那小子的面子。
    說完這些,他伸手,對我說道:“請坐。”
    大家各自落座,徐淡定執意讓我坐在李老的對面,而他則坐在下手,然後說道:“老領導,我這一次過來的想法,想必你應該是清楚的,不知道你對於這事兒,有什麼想法。”
    李老哈哈一笑,說你問的,是我李浩然呢,還是龍虎山長老?
    他的話語,很有意思。
    如果問的是李浩然,講的是過去的交情,那他就跟我們說實話,但只是以個人的身份來談;而如果是龍虎山長老,那麼他說的就是假大空的話兒。
    李老的確是個有意思的人。
    他一開口,其實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就是不願意多攙和此事。
    不過他在徐淡定面前又不願意繞圈子,所以才會說出這麼一句話,讓我們知難而退,保存私誼。
    這是個妙人。
    宗教總局這兒,除了許映愚許老之外,很少有再瞧見過這般有意思的人兒了。
    不過徐淡定既然打定主意來找他,肯定是做好了思想準備的,自然也不可能知難而退,當下也是笑了,說我貪點兒心,都想問一問。
    李老笑了,說好,想跟你說一說作為龍虎山的立場——龍虎山自從善揚師伯閉關之後,由這一代的張天師張永陵執掌,他繼任二十五年以來,一直勵精圖治,弘揚道法,對於江湖之時,並不敢興趣,甚至對於朝堂之事,都罕有涉及,也不贊同攙與任何派系之間的糾紛和碾壓,所以對於茅山以及黑手雙城麾下的那些人,我們表示同情,但無能為力。
    徐淡定顯然早就猜到了這麼一套說辭,點了點頭,說那您有什麼提議呢?
    李老說至於我個人,覺得茅山現如今最應該做的,就是摘清楚與陳志程之間的關係,不要讓他的事情,影響到上頭對於茅山的觀感——我可剛剛聽到一個消息,說陳志程可不僅僅只是被那邪佛黑舍利魔化才變的,而是他本就為蚩尤轉世,天神禍害……
    徐淡定的臉色一紅,激動地說道:“不、不,這都是那幫邪魔外道的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李老說若非如此,那為何他能夠做出那麼多驚天動地的偉業呢?
    聽到這話兒,在旁邊宛如塑像一般的我終於忍不住了,插嘴說道:“外面的謠傳無數,一點兒證據都沒有,李老您是有眼光和見識的人,認識大師兄也有了那麼多年,如何判斷,心裡應該是有一桿稱的;至於成就偉業便是蚩尤轉世,那麼王紅旗是不是也是?當年那些白手起家、打出這天下的人,是不是也是?”
    哈、哈、哈……
    聽到我爭辯的話,李老不怒反笑,彷彿很開心的樣子。
    好一會兒,他方才說道:“世人都覺得你陸言不過是一個躲在陸左威名之下乘涼的後輩而已,卻忘記了你做出的這些事情,可沒有陸左的什麼影子——不錯,對於陳志程,我的確很瞭解,我甚至是他第一份工作的直屬領導,對他也是充滿了信任的。但我並不能代表某些身居高位者的看法,你們可別忘記了,早在春秋之時,魯國鄉民曹劌就說過一句話,‘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聽到李老的話語,徐淡定頓時就是眼睛一亮。
    他有點兒激動地說道:“老領導,我今天帶著陸左過來,不為別的,就想問你一句話——茅山亡了,龍虎何安?”
    他說得很簡單,而這句話卻問得人振聾發聵。
    雙方都是當世人傑,用不著像戰國豪傑一般,用那縱橫之術,耍無謂的嘴皮子,因為你想說什麼,別人的心中都明白。
    徐淡定此番前來,也只想說一個道理。
    那就是茅山真的破落了,下一個輪到的,又該是誰呢?
    在之前的時候,龍虎山、茅山兩雄爭鋒,各不相讓,但在上位者的眼中,這些其實都歸屬於江湖勢力。
    江湖勢力和以王紅旗、徐淡定、苟老為首的老牌勢力、還有後來居上的勳貴勢力一起,構成了現如今的當朝局面,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江湖勢力的人數雖眾,但一盤散沙,最上面的根基又幾乎沒有,宛如立於沙堆之上的高樓大廈,幾乎是一推就倒。
    這個時候如果還不團結起來,下一個首當其衝的,絕對就是龍虎山。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夠看得出來。
    而經過這幾年的相處,我們就不信龍虎山的有識之士沒看出那幫人狼子野心的真面目來。
    之前的人,守規矩,爭奪的是榮譽,是名望,是所有老派人為之堅持的信仰。
    但現在的那幫人卻不是。
    他們的眼裡,只有利益,他們就好像是被利益驅使的行屍走肉一般,別無其他。
    真正讓這幫人上了台,局面一定會很糟糕,稍不如意就給你肉體打擊,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再不行也管不得“禍不及家人”這種江湖小嘍囉都講究的底線和原則,直接跟你玩陰的。
    他們甚至還下作到出賣國家利益,跟虎視眈眈的境外勢力去合作,斷了你的根基。
    這樣的人,誰能忍?
    這些道理,徐淡定知道,我知道,想必面前的這位睿智長者,也是清清楚楚的。
    徐淡定知道他的脾氣和秉性,所以並沒有講事實擺道理,而是單刀直入,然後用真誠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等待著李老最後的決定。
    當時雙方都沉默了許久,現場一度很尷尬。
    就在我以為雙方就要談崩的時候,李老突然間卻是笑了起來。
    說句實話,老頭兒長得挺帥的,一臉正氣,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種老頑童的感覺,陽光得很。
    而他笑過之後,這才說道:“小徐,你這是在將我的軍啊。”
    徐淡定剛才質問的時候,咄咄逼人,但此刻卻有變得無比的恭敬起來,拱手說道:“情非得已。”
    李老又看向了我,說陸言你怎麼想?
    經歷了剛才死一樣的沉默之後,我這會兒也是心思活泛了許多,為了促成此事,我開口說道:“李老,我雖然當了茅山一外門長老,但說到底,實權不多,我的確可以代表茅山的態度,蕭掌教也會承認我所說的話,但我個人也給您一個承諾,那就是如果有一天,龍虎山遇到了什麼難事,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不違反我的個人原則,我都會竭盡全力!”
    我說得鏗鏘有力,而李老卻笑得更加燦爛了。
    他站起來,走到了我的跟前,伸手與我相握,然後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很喜歡你。
    呃……
    還沒有等我多作聯想,李老便開口說道:“我不是蠢人,知道在這個時候,應該站在哪一邊,但龍虎茅山相爭多年,遠的不說,之前蕭克明力壓我龍虎山望月真人而登頂天下符菉巔峰,就讓龍虎山的眾人嚥不下去那口氣,所以內部才會如此不統一,但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我覺得說服了我,也讓我能夠憑著它,去說服所有不同意見的人……”
    徐淡定也站了起來,激動地說道:“老領導……”
    李老眼神一沉,頓時就變得無比霸氣:“給你兩天聯絡的時間去找幫手,後日朝堂,龍虎山將會發動所有關係和能力,彈劾武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