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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屬於江湖,宿於西熊

    再入麻栗山,看著層層疊疊的松濤和曲折狹隘的山路,我感覺到莫名的一陣熟悉,覺得這才是我的世界。
    而在高鐵上,梁京跟我講的那些,就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
    意識到這點,我突然間有了幾分恐懼。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儘管我知道這樣的人生是危險的,就如同毒品一般,然而真正進來之後,就連我自己的心理都產生了太多的變化,已經再也難以融入到當初的那種名利場裡去了。
    不管是看待什麼,我都保持著一種超然的態度,凡塵俗世,什麼都不在乎。
    這是我第四次還是第五次來到麻栗山的西熊苗寨,完全是輕車熟路,也無需像第一次來的時候那般畏畏縮縮,到了寨子前,我找到了一個正在耕作的農人,找他問起了羅大叔的下落。
    他認得我,告訴我人應該在家裡,前兩天他上山打獵的時候摔斷了腿,現在正臥床休養呢。
    聽到消息,我直接進了寨子,來到了羅家,敲門之後,羅大叔的婆娘接待了我,講了幾句話,我進了臥室看他。
    見到我之後,羅大叔很高興,跟我聊了幾句家常,又說自己其實沒啥事兒,非要下床過來招待我。
    我把他給扶住,然後親自幫著檢查了一下腿,問有看過醫生沒。
    羅大叔說正好康妮在,讓她幫忙正過骨了。
    我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是多休養,對了,你家小子呢。
    羅大叔說王童幫了忙,前兩個月就已經去了西南民族學院讀書,讀的是預科,直接培養,回頭如果表現不錯的話,就可以直接進入國家機關工作,挺好的。
    我說那是真不錯,恭喜恭喜。
    羅大叔嘿嘿笑,我知道康妮在,就不打擾了,與他又說了兩句話,然後告辭。
    蛇婆婆的院落就在羅大叔家的斜對角,我離開羅家之後,逕直來到了那院子的門外來,輕輕敲了敲門,那上面的風鈴響動,通知到了裡面的人之後,我便耐心等待著。
    我不是不想直接闖入,不過這康妮的脾氣怪得很,連黑手雙城都不甩,我自知咱可沒那麼大的面子,還是按照規矩辦吧。
    我都做好了等上一天的打算,結果沒想到五分鐘之後,那女子就出來了。
    再一次見到康妮,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兒。
    對,是不對勁兒,雖然人還是這個人,眉目之間卻多了幾分神采,似乎還輕輕描了一下眉,又化了一點兒淡妝,比起當初小姑獨處時的凶巴巴來說,卻是多出了幾分溫婉的女人味。
    神采奕奕。
    對,用這麼一個詞來形容她,應該是恰如其分。
    我隔著竹籬向她問好,康妮居然沒有惡聲惡氣,而是調侃地與我笑道:“怎麼了,這才多久沒有見,就想孩子了。”
    我賠著笑,說正好路過此地,想著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過來瞧一眼,也看看康妮姑娘。
    康妮沒好氣地橫了我一眼,說我有什麼好看的。
    呃……
    這一眼的風情好嫵媚啊,怎麼會出現在她的臉上呢。難道是……
    難道這位姑娘戀愛了。
    我聯繫前塵往事,一下子就覺得康妮之所以從以前那種滿身都是刺的刺蝟脾氣,變成了這般動不動就有些嬌羞的樣子,估計這裡面王童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不過這等八卦我也不敢胡亂說,害怕拍馬屁摸到老虎屁股,於是言語了兩句,然後就直接進入正題。
    事情跟我擔心地差不多,小米兒並不在這裡,而是跟著蛇婆婆外出修行去了,康妮告訴我,說小米兒激發了她師父極大的熱情來,老了老了,卻是不顧生命安全,親赴最危險的地方,手把手的言傳身教,不但提供了大量的毒物督促她的營養,而且還傾囊以授,弄得她都有些嫉妒了呢。
    她說是嫉妒,結果談及小米兒種種日常的時候,眉目之間卻充滿了溫情。
    就好像一個母親在跟別人談及自己的孩子,充滿了滿足的意思。
    瞧見小米兒有這麼疼愛她的師父和師姐,我原本忐忑的心也變得安寧起來,問若是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見她一面。
    康妮說那是當然,你是她的父親嘛;不過你可能要等幾天,因為我不確定我師父是不是還在,這裡先給你燒一封信過去,到時候看情況吧。
    我愣了一下,說燒信。
    康妮語塞,說呃,總之就是我傳消息過去,至於我師父能不能接到消息,那我也不能保證了;對了,你最近應該沒有什麼事兒吧。
    我心中一動,說道:“我倒是沒啥事兒,只是出了點兒狀況。”
    康妮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漠,說你說來聽聽。
    我本來不想就此事麻煩康妮,一來她以前的時候性子比較古怪,高興的時候還好,不高興的時候,直接甩你臉子,弄得人很難受;二來此事她也未必關心。
    不過她既然問,我便說起了我與黃養鬼之間的事情,還有我身上所中的詛咒。
    康妮聽完之後,哈哈一笑,說我早就告訴你,黃養鬼不是什麼好人,你看她來我這兒,我連門都不讓她進,你真覺得我是小心眼。錯,我是覺得這死女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安好心。
    我皺著眉頭說道:“說起來,若不是她,我也未必能夠認識你和蛇婆婆,小米兒也不會得遇名師。”
    康妮說錯,沒有她,世界一樣轉動。
    她對著黃養鬼痛批了一頓,然後叫我伸出手來,說幫我查看一下那詛咒的情況。
    這兒治好了小米兒的病症,我也是有著幾分期望,給她瞧,康妮搭了我的手腕上診脈,好一會兒之後,告訴我盤桓在我心靈深處的那股氣息就如同跗骨之蛆,又是古怪,又扎得深,她是沒本事弄去,若是下手重了,只怕會傷及到我自己。
    不過她讓我也別擔心,對付這個,她師父很有一手,不如在這裡住下,等她師父回來再說。
    我除了找黃養鬼之外,並無別的事情,這些天一直在外面奔波忙碌,生裡來死裡去的,也是疲憊不堪了,所以對於康妮的挽留我並沒有拒絕,而是欣然答應了。
    不知道康妮是愛屋及烏,還是變了性子,這回我沒有再去羅大叔家留宿,而是直接在蛇婆婆的竹樓小院裡歇息。
    這待遇讓我有些受寵若驚,被康妮帶進房間之後,才被告知這兒是她大師兄的房間。
    她讓我不要亂動。
    康妮的大師兄,不就是巫門棍郎梁努爾麼。
    關於這位傳奇人物,我聽了也不算少,知道此人在年少時期便與當年的黑手雙城一起出去打天下,闖下了偌大的名聲,後來因為什麼變故,所以死去了。
    然而當初我和老鬼被黑手雙城拉去拜祭他的時候,黑手雙城卻告訴我們,那只是梁努爾的衣冠塚。
    真正的梁努爾,其實還活著,只不過並不是我們所處的時空罷了。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世界上,除了我們呼吸生活的世間,還有別處的地方,到後來我才知道佛家典籍之中“百億須彌山,百億日月,名為三千大千世界”之言,並不為假。
    這世界上,除了我們身處的時間,還有什麼黃泉、靈界、九州、荒域、三十三輕靈之天,三十三渾濁之地。
    這些東西,我聽說過,卻沒有見過,一直到在東海舟山的時候,瞧見那海天佛國的遺址,感受到了那空間錯亂的美妙,方才覺得有可能是真。
    如果是這樣,那麼蛇婆婆和小米兒此刻所待著的地方,只怕也不是我們這個世間。
    要不然何至於燒信麼。
    這燒信,跟我們概念裡面燒錢紙,應該是差不多的一種概念吧。
    康妮的吩咐讓我束手束腳,瞧見屋子裡的佈置很是尋常,除了牆上掛著一根棍子,桌子上擺著兩張相框之外,並無其他特別之處,又莫名感受到一種隱隱的壓力。
    我有些怯場,說要不然我還是住羅大叔家吧。
    康妮沒好氣地橫了我一眼,說人羅大叔腳都扭成這樣子了,自己都照顧不過來,你過去,還得照顧你,你不愧疚啊。
    我說我又不是地主老爺,有手有腳的,我照顧他也可以的。
    康妮說讓你住這兒就住這兒,這事兒我師父吩咐過了的,反正這房間也十來年沒有住過人了,這兒也就這幾個房間,你不住這裡,難道要和我一房間。
    我慌忙擺手,說不、不……
    康妮噗嗤一笑,說你放心,我師兄不會悄不作聲地跑回來的。
    我這才放寬心,走到窗邊,將窗子打開,讓空氣流通進來,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瞧見那兩張相框裡,有一張是獨身照,是個滿臉絡腮鬍的苗族青年,身材挺拔,英氣十足,一對眼睛彷彿能夠透出紙外來;而另外一張則是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畫。
    那畫上面有四個人,絡腮鬍男子應該就是康妮的師兄梁努爾,他旁邊是一個長得有點兒像台灣女星林志玲的高個兒美女,最左邊則是一個魁梧憨厚的大漢,而在中間那人。
    我仔細打量一番,臉色大變,指著那女孩兒問康妮道:“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