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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老爹又從我手裡接過符酒,給那商人灌下,頃刻之後,那商人猛然睜圓了眼睛,坐起身子,大吼一聲:“有鬼啊!”
    “鬼你娘的頭!”老二踹了他一腳,道:“哪兒他娘的有鬼!?這兒都是人!”
    那商人惶恐的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朝老爹拜伏道:“謝謝您啊,我知道是您救了我的命!您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老爹道:“你起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商人嚥了口唾沫,顫著嘴唇,口吃道:“我,我是外鄉行腳的生,生意人,夜裡瞧著月亮很明很亮,星星也多,天兒不熱也不涼,我就貪天兒好,趕夜路……”
    老二道:“我看你不是貪天兒好,是黑燈瞎火的,沒人能瞧見你幹啥勾當吧?”
    老爹道:“不要打岔,讓他說。”
    那商人道:“我走著走著,走到一條干了的河道邊上,忽然就瞧見一個女人,坐在一棵柳樹下的井沿兒旁邊,身影一晃一晃的……”
    說到這裡,那商人臉上忽然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老二也有些驚悚,大聲喝道:“你可別胡編亂扯啊!大半夜的,井沿兒旁邊咋可能有女人?!”
    “我哪兒敢胡編亂扯啊!”那商人道:“我瞧的真兒真兒的!一個女人,穿著碎花布衣服,頭髮賊長賊長人,對了,懷裡還抱著個東西,我一開始沒瞧清楚她懷裡抱著的東西是啥,走近了,才聽見有孩子的哭聲,原來她懷裡抱了個孩子……”
    老二道:“越說越離譜了!”
    老爹呵斥道:“你別吭聲,讓他說!”
    那商人道:“那女人懷裡抱著個孩子,哭得厲害,聲音高高低低,吵鬧的我揪心的很。我又想著,大半夜的,一個女人抱著孩子在荒郊野地裡坐,怪可憐人的,就走了過去,想問問她到底出啥事兒了,那個女人的頭髮很長很長,又是披散著的,遮住了臉,黑漆漆的樹影下,我也看得不大清楚,就喊了一聲:‘你是哪裡的人啊,怎麼這麼晚了也不回家,抱著孩子在這兒哭?’那個女的沒有搭理我,懷裡的孩子還是哭個不停。我就又問了一聲:‘你到底是咋了?有什麼事兒回家裡好商量,你跟我說說你的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大人不怕天涼,小孩子可害怕。’”
    老二道:“你還怪好心的。”
    那商人道:“我是多管閒事啊。我多問了那幾句嘴,那個女的就停住了哭聲,低著頭,回了我一句:‘我回不了家了,他們都趕我出來。’我當時就納悶了,這個女的聲音怪好聽,身段也怪好看,又有個孩子,怎麼就不讓她回家了?於是我就又問道:‘因為啥呀?是不是小兩口吵架了?’結果,結果那個女的就說,她就說——”
    商人說到這裡,便止住了,渾身不停的開始哆嗦。
    三叔道:“她說什麼了?有我們在這裡,你不用害怕。”
    那商人哆嗦了好一陣兒,才道:“那個女人說:‘我的孩子剛生下來不到一個月,就病死了,他們好狠心啊,把我的孩子扔到這個河溝溝裡,我在家哭啊哭,他們就把我也趕了出來,他們不要我了。你說我回哪個家?’”
    老二倒抽了一口冷氣,道:“孩子病死了?那那個女人懷裡抱的……抱的是啥?!”
    那商人道:“我也是這麼問的!她喃喃的說:‘我抱的是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我當然要抱著了……’我當時心裡開始害怕了,想這個女的肯定是個神經病,也不想再管她了,我嘴上就隨口說了一句:‘那你就回娘家吧。’說完,我就準備走人了。沒想到那個女的說:‘對,我回娘家,大哥,你幫我捎個信吧,你去我娘家,就說我在井裡憋得慌,都兩天了,也沒人撈我出來,你看我的臉,是不是都腫了?’”
    老二跳了起來,道:“那個女的也是死人?!”
    “是,是……”商人打擺子似的說道:“那個女的抬起頭,撩開頭髮,一張臉,青白浮腫,在月亮下,陰森森的朝著我,她懷裡的孩子是一堆白生生的骨頭啊!我當時叫了一聲,就昏死過去了……”
    我們面面相覷,老爹道:“走吧,去井旁看看,這應該是有人淹死在裡面了。”
    那商人哭喪道:“可不關我的事兒啊!”
    老爹道:“你要是以後再幹不良的事情,這種事兒就還能讓你遇上!夜路走多了,你該知道是什麼後果,壞事做多了,你更該知道是什麼下場。我這次救你,不是為了救你,就是想聽聽你報的信兒。你好利索了,就趕緊走吧!”
    那商人連連說道:“是!是!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且不說那商人連滾帶爬的離開陳家村,卻說我們前往村子北頭那片荒涼地界,叫了人手,下井中打撈,竟然真的從井中撈出來了一具女屍,泡的浮腫,顯見已經死了多天了。
    老爹派人去叫了警察,警察來了以後,發動周圍幾個村莊的村民來認屍,這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我們村後村的一戶張姓人家,娶了個漂亮媳婦,不到一年又生了個胖小子,全家上下都極為高興,只是沒有想到,這年輕媳婦兒貪玩,一時間沒有照看好嬰兒,讓那嬰兒著了涼,拉肚子拉到止不住,帶去看了醫生也不管用,沒過幾天,一個好好的胖大小子硬是給拉死了。那一戶人全家上下都悲傷不已,追起責任來,自然都怪那個媳婦兒,那個媳婦兒死了兒子本來就悲痛欲絕,又受到了全家的指責,更是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一時間想不開,她就離家出走,到了這片地方,便跳進井裡尋了死。但是她丈夫家裡的人還以為她是回了娘家,而她娘家的人還以為她在丈夫家,兩家都不知道她已經死在了野井裡。
    如果不是那個商人晚上撞見,估計再過兩天也不會有人知道。
    那個商人也活該倒霉,夜路走得太多,幹的事情不乾不淨,以至於自己也撞見了不乾不淨的東西。
    這件事情發生以後,周圍村裡的人倒是有許多說法——這片荒涼地本是臨近數村的交界處,三不管的地帶,出了這件事情之後,鄰村情願把這塊地劃給陳家村來管,老爹也願意,說這個地方有柳樹、有野井、有干河道、又有廢渠,再加上經常有人往那裡丟棄各種死屍,陰氣、怨氣太重,得鎮住,不然以後還會滋生鬼祟。
    於是由老爹帶頭出資,幾個叔伯也都墊了錢,找工匠來,建造了兩間廟宇,娘又特意請了神祇來坐鎮……
    修建廟宇的時候,是從外面找的工匠,我也幫忙搭手,那一日,正在忙活,忽然有人走近了我,覷看著左右無人,輕聲喊道:“師兄。”
    我稍稍一怔,抬頭看他,見是個年輕人,一雙深沉的眼睛,透著賊亮的光芒,正盯著我,我便詫異道:“你剛才是在叫我?”
    “是啊。”那人點了點頭,道:“師兄,我叫鄭國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