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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我道:“那伍子魂鞭現在在什麼地方?”
    老爹道:“就在咱們陳家的族中公墓,獨藏一處。”
    我道:“有這樣厲害的道具,為什麼不及早取出來用?也從來沒有見爹使用過?”
    老爹道:“因為無人能用。”
    我詫異道:“為什麼?”
    老爹道:“伍子魂鞭上藏有伍子胥的一道怨念,因此具備通靈之性。所以此鞭自己會認主人,若不是能夠駕馭它的人,強行拿它,用它,非但毫無效用,還會遭受反噬!記得我年幼之時,曾經偷拿此鞭,結果夜夜夢魅,大病數月,差點早夭。”
    我稍稍吃了一驚。
    三叔笑道:“怎麼樣,弘道,你敢不敢去試試?”
    叔父不在,我早已經心灰意冷,一心只想好好的攜妻教子,對玄門江湖的一切事務都不願意再行染指。這伍子魂鞭聽起來雖然霸道神奇,但是我也覺索然無味。
    因此,聽見三叔這麼問,我便回道:“既然伍子魂鞭如此難以駕馭,就還讓它待在原地,等待有緣人吧,我也不想逞強。”
    “胡說!”娘怒道:“你是陳家的長子,怎的如此沒有膽氣,沒有出息!?就你這副樣子,將來如何坐鎮陳家,繼承族長?!”
    我本來想說“我不願意做族長,也不願意坐鎮陳家”,忽然瞧見老爹失落的眼神,不覺心中有所觸動,便把到嘴邊的話又給嚥了回去,道:“那我就去試試吧。”
    “弘道只是謙遜謹慎,膽氣還是有的。”三叔喜道:“大哥,你們快去吧,時間不早了。”
    老爹“嗯”了一聲,道:“就是要趁著夜色去,不必著急,三弟你也跟著一起去。先焚香,沐浴,更換麻衣,拜祭祖宗。”
    三叔道:“是。”
    我進屋更換衣服的時候,明瑤問我要幹什麼,我怕她擔心,便沒有告訴她伍子魂鞭的事情,只是說:“跟爹和三叔出去辦點事情,很快就回來。”
    瞥了一眼元方,見他睜著眼睛,不知道因為何事而樂,神情十分自得,我也不禁心情歡喜,說道:“這孩子,不知樂而樂,真叫人羨慕。”
    明瑤道:“知愁而不愁,才叫人羨慕。不知樂而樂,那是月子娃娃和傻子,有什麼好羨慕的。”
    我不覺笑了。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我和老爹、三叔便往祖墳之地而去。
    此時,已經是夜裡了。
    出了家門口,一路向北,於途無話,走的飛快,我心中悶悶不樂,老爹一言不發,三叔也寡言少語,我們匆匆奔赴族中祖墳公墓。
    剛到墓園之外,還沒有進去,我便聽見一道尖銳的哨聲驟然而起,緊接著便是一抹黑影疏忽而至,擋在我們面前。
    “十二弟,是我。”老爹不等來人說話,便先開口道:“今天是你當值?”
    “族長!”族中漢字輩排行第十二的守墓人陳漢威看清楚了我們三人之後,連忙吹響了手中的哨子,遠處也有一聲哨音回應似的響起——這是表明來的是族中人,可以解除警備。
    陳漢威道:“今天和我一起當值的是漢振。族長,三哥,弘道,你們夤夜來到這裡,是?”
    老爹道:“是為了起出伍子魂鞭。”
    “啊?!”陳漢威驚疑不定的瞥了我一眼,道:“是要讓弘道來取鞭?”
    “不錯。”老爹道:“也是時候了。”
    陳漢威點點頭,道:“也確實該弘道了。”
    老爹道:“你先去吧,順便招呼一下十四弟。”
    “是。”陳漢威依言而退,黑暗中哨聲一起一落,須臾間,偌大的祖墳重歸靜謐,仔細瞧著,只有一股微微的白氣淡淡的氤氳,讓人覺得這裡似乎比別處寒冷了許多。
    老爹道:“走吧。”
    我和三叔都跟著老爹往墓地深處走去,老爹便走便說道:“弘道,我先提醒你,伍子的殘魂凶暴狠戾,你千萬小心提防被它反噬,切記盡力而為,但不可逞強。以你的道行,其實不難。”
    我道:“是。”
    三叔道:“放心吧大哥,弘道沒有問題。”
    老爹不再說話。
    我們三人又走了片刻,老爹忽然站住,然後伸手往前一指,道:“就在那白色牌坊處。”
    我循著老爹的指向望去,只見一大片黑黢黢的墳塋中央,一座丈餘高低,三尺窄寬,類似屋門的漢白玉小牌坊靜默的聳立著。
    走近了牌坊,我看見牌坊下有一尊霸下石雕,石雕上托著一道青石碑刻,上面有兩行字,乃是“穎川世澤,義山家聲”。
    這一行字乃是麻衣陳家的家族門楹聯語,宗祠之中也有,“穎川”既指穎水,又指許昌,“義山”自然就是麻衣陳家的開業之祖義山公了。
    老爹默然上前,把左手食指伸進霸下的口中,也不知怎的搗弄,但聽得裡面“卡啪”一聲脆響,似乎是老爹觸動了裡面所設的機關。可是,響聲之後,再無別的動靜——牌坊沒動,石雕沒動,碑刻也沒動,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老爹回頭道:“弘道,你們站在霸下旁,不要迎著它的嘴了。”
    “是。”
    我依言站好。
    老爹又道:“三弟,你過來,和我一起把這碑刻抬起來。”
    三叔道:“是。”
    我不禁駭然,只因為那石碑連著霸下石雕,加在一起,怕有幾千斤重,縱然是老爹和三叔本事高絕,畢竟不是天生神力之人,又如何抬得動!?
    但見老爹和三叔往前上手,各站一側,都是深吸了一口氣,擺個架勢,打下馬步,對視一眼,點頭示意,然後齊齊出手,抓住石碑兩邊,異口同聲大喝道:“起!”
    “卡!”
    又是一聲脆響,那石碑竟然真的被老爹和三叔抬起來了!
    而石碑下的霸下雕像卻一動不動!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石碑和石雕看似是連在一體的,其實卻是分離的。
    老爹和三叔抓著石碑往上提了五寸左右,那霸下的嘴裡忽然迸射出無數銀光來,無聲無息,瞬間便湮沒在蒼茫的夜色裡!
    我微微一驚,怪不得剛才老爹讓我躲在一旁,原來這霸下嘴裡也有機關。
    正驚詫間,忽見老爹猛地往前一閃身,拿手往那霸下的口裡一探,早抽出一個圓柱形的木盒子來。
    “放下吧。”老爹說道,和三叔緩緩放回碑刻。
    老爹手持木盒子朝我走了過來,道:“伍子魂鞭就在這裡面。”
    三叔道:“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原來一共是三處機關,環環相扣啊。”
    “不錯。”老爹道:“這次你跟著來,要看仔細了,以後說不得還要開啟。你記好了,第一步,需要先開啟霸下口中的舌關,將碑刻與石雕分離;第二步,要抬起碑刻,開啟霸下背後的腰關,將霸下喉中的水銀毒針射盡!切記,那毒針射盡之際,便是木盒出頭之時,這時間極短,需要人立時伸手入口,抽出木盒來!但凡遲疑片刻,木盒便會被霸下吞回腹中,除非將整個石像擊碎,否則再難拿出來。”
    三叔歎道:“好厲害!尋常的人,絕對難以將其取出來。”
    老爹一手平持木盒,遞到我跟前來,另一手指著木盒中央,道:“仔細瞧著這凹槽,內中有一道符菉,乃是個小小的印封局,必須要以陳家嫡系子孫的血來破解。咬破指尖,滴下血來,解了此局,便可打開木盒。若非如此,以蠻力破壞木盒,則玉石俱焚。”
    我定睛看時,只見那木盒中央果然有一處指頭肚大小的圓孔凹槽,再往凹槽裡面看,隱隱約約中,確實有些極其細微的符菉圖案。
    老爹將木盒放在碑刻之上,道:“千萬小心,我和你三叔在別處等你。”說罷,和三叔往後退去。
    我遲疑了片刻,還是伸出了左手食指,放入口中,輕輕咬破,湊到木盒上方滴下血來。
    但見血水滲進凹槽之中,那符菉圖案猛的明亮,又瞬間如血般消融!
    木盒緩緩裂開,一陣螢光閃爍,一條土黃色的鞭子露了出來。
    這就是伍子魂鞭了。
    仔細看這把伍子魂鞭,只見其青銅鏢頭,鎏金握把,四尺鞭身,黃塗環扣,黑黝黝的模樣,土黃色的光澤,安安靜靜的躺在盒子裡,悄無聲息。
    沒有任何異樣,也不見有什麼厲害,更不知它如何通靈,又哪裡殘忍狠戾。
    我遲疑著,老爹在遠處說道:“一旦拿到手,就不要放下,一旦放下,從今而後,就永遠拿不起來!它將不會再認你做主人!”
    我怔了怔,隨即緩緩伸出手去,輕輕抓住了握把。
    我本來就沒有心思要征服它,更不想拿著它當我的道具,去四處殺伐,我來只不過是走個過場,拿了,還會放下,即便是從今往後,再也拿它不起,它再也不會認我做主人,我也不在乎。
    拿在手中以後,我才發覺這鞭子遠比我想像中的要厚實,要沉重,也更陰涼些。
    但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麼了。
    老爹先前再三叮囑要我小心的,伍子的殘魂,怨恨的戾氣,一概沒有。
    難道這鞭子放置的時間久了,靈性消失了嗎?
    也罷,何必在意那麼多,本來就不想要拿起它,我剛想把它放入盒子中,卻忽然聽見“日”的一聲尖銳噪響,如錐子一般刺進了我的耳中!
    剎那間劇痛!
    這是什麼聲音?
    難道是這鞭子發出來的?
    剛起了這個念頭,那尖銳而淒厲的噪音驟然間變得更加強烈!
    毫不停歇,如潮水般,一浪接著一浪拍打而來,撕心裂肺的摩擦音聚攏起來,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尖錐,刺進你的耳中,鑽入腦顱,又忽然拔出來,再刺進去,又拔出來,如此反覆,一刻不停!
    我想了想,悄然放下那伍子魂鞭,把它放入了盒子裡。
    放入的一剎那,那難聽刺耳的噪音,戛然而止!
    遠處,卻有兩聲歎息。
    是老爹和三叔的。
    我倒是並不在乎。
    我正想把盒子合上,耳中忽然傳來一道冰冷沉抑的聲音:“你是麻衣陳家的人嗎?”
    我一愣,誰在跟我說話?
    那聲音道:“我是這伍子魂鞭中的殘魂。”
    我吃了一驚,目視那伍子魂鞭,道:“我是麻衣陳家的人。”
    殘魂道:“你明明能挺過我的鬼蟬金鳴音,為什麼放下我?”
    我道:“原來剛才那聲音叫做鬼蟬金鳴音。”
    殘魂道:“回答我的問題。”
    我道:“也沒什麼,因為我不想用你。”
    殘魂道:“為什麼?”
    我道:“不為什麼。”
    殘魂道:“你是陳天默的孫子,陳漢生的兒子?”
    我道:“是的。”
    殘魂道:“你叫什麼?”
    我道:“我叫什麼也不重要。”
    殘魂道:“麻衣陳家歷代嫡系傳人,成年之後,或是到了要做家主族長的年紀,便都會來見我,每一個想要來執鞭在手的人,不論成敗,都要報上名字!你父親陳漢生,你祖父陳天默,你曾祖陳玉煌,乃至於你的遠祖陳玄都、陳丹楓、陳名城……我都知道!說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