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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另有一人小聲道:“我先假裝給他看病,你去裡屋打電話,直接給佘所長打,讓他來抓人。”
    我把屋門一推,喝道:“牛升塗,你曾經去過禹都,求我爹給你看相,怎麼,現在不念舊情了?”
    裡面有兩個人正站著,都吃了一驚,其中一人是那個看門的,另一個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我不由得一愣,道:“你是牛升塗?”
    “我是牛懷德。”那中年男子道:“你是誰?認識我父親?”
    那看門的也道:“這是小牛醫生!你不是要看病嗎?看吧!”
    我這才知道,原來是牛升塗的兒子。
    我看見屋子當中有椅子,便把老二放在椅子上,老二似乎是已經睡著了,我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發燙,便對牛懷德說道:“他燒的厲害,你看看吧。”
    “好。”那牛懷德道:“先用體溫計量量。”
    那看門的轉身就往裡屋走,我一把拉住他,道:“真要去報警?”
    那看門的一驚,道:“你,你——”
    我道:“我怎麼知道?你說話再小點聲,我也聽得見。”扭頭又對牛懷德說道:“牛懷德,我叫陳弘道,許昌禹都穎水東畔陳家村人,我爹是神斷陳,你父親曾經去我家裡求過相。所以,雖然咱們未曾謀面,但是也算是半個熟人吧?”
    那牛懷德一愣,隨即滿臉堆歡,道:“原來是陳家兄弟,那可真的都是自家人了!劉勝,快去告訴我父親。”
    那看門的劉勝遲疑道:“牛醫生已經睡了吧?我,我不敢叫他啊。”
    牛懷德道:“你告訴他說,是麻衣陳家的人來了,他就保管起來,不會罵你。”
    劉勝應了一聲,道:“好。”又悻悻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了。
    我道:“牛醫生睡的話,就不用麻煩他起來。”
    “應該的。”牛懷德笑道:“我先量量他的體溫。他是?”
    我道:“他是我弟弟,陳弘德。”
    “哦!”牛懷德道:“那還挺巧的,我叫懷德,他叫弘德,聽著也跟兄弟倆似的……”
    說著,牛懷德把體溫表往老二的懷裡塞,老二突然睜開眼來,一把扯住了牛懷德,把牛懷德和我都嚇了一跳,我連忙道:“老二,你醒了?!”
    “你起開!”老二把牛懷德一推,然後惡狠狠的瞪著他,嘶聲道:“叫牛當塗來給我看!是他下藥害的我!”
    牛懷德愕然的看向我,道:“他這,這是怎麼了?我父親什麼時候下藥害他了?”
    “不用理會。”我道:“他一直都在說胡話。”
    老二喝道:“我沒有說胡話!你們快讓牛當塗出來見我,當面說個清楚!”
    “是哪位啊?”門外一聲蒼老的嗓音響起來,我回頭看時,只見從門口走進來個滿頭白寸的老人,戴著一架黑邊眼鏡,目光透過鏡片迸射出來,顯得眸子異常的亮。他中等身高,不胖不瘦,腰板挺直,精神矍鑠,滿面紅光,整張臉上連個老年斑都沒有,即便是皺紋,也是極少的,只有眼角處有些許的魚尾紋而已。這可真是鶴髮童顏。
    牛懷德看見此人,立即恭敬的叫了一聲:“父親。”
    我料想是牛當塗到了,聽見牛懷德這麼喊,便也拱手躬身行禮道:“牛伯父好。”
    牛當塗掃了我一眼,道:“你是漢生的大兒子?”
    “是的。”我道:“晚輩陳弘道。這麼晚打攪伯父,真是不好意思。實在是我弟弟病的厲害,沒辦法了。”
    牛當塗道:“你怎麼會在這附近?”
    我道:“我和我弟弟北上辦事,回來了,路過這裡的。”
    牛當塗“哦”了一聲,道:“這也是有緣啊,你居然知道我住在這附近。連你父親恐怕都不知道呢。”
    我道:“我也不知道的。”
    牛當塗道:“那怎麼會找到這裡?”
    我道:“是我弟弟發燒說胡話,說只有找您才能看好他的病,我們又向臨近的人打聽了您的所在,才找來的。”
    “哈哈……”牛當塗大笑,道:“說胡話能說出我來,也真是了不得。看來神斷陳家的人,個個高深莫測。”
    我道:“要不牛伯父先看看我弟弟的病?”
    牛當塗問牛懷德道:“量體溫了沒有?”
    牛懷德道:“剛才還在說胡話,鬧騰的厲害,不讓我量,非要喊著您來。”
    “是麼?”牛當塗朝老二走了過去,老二卻歪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也不吭聲,也不叫了。
    牛當塗道:“這不是安安生生的在睡覺嗎?哪裡鬧騰了?”
    現在的老二果然是紋絲不動,還有輕微的打鼾聲傳來,我和牛懷德都不禁“咦”了一聲,牛懷德道:“剛才確實鬧得厲害。不信你問這位弘道兄弟。”
    我也說:“是啊,說了一路胡話了 !這會兒不會是燒壞了吧?”
    牛當塗走上前去,摸了摸老二的額頭,又翻了翻老二的眼皮子,老二悠悠醒來,看看我,看看牛當塗,又看看牛懷德,“咦”了幾聲,問我道:“哥,這是哪兒啊?咱們倆咋跑這裡了?”
    我驚喜道:“你清醒了?!”
    老二道:“剛才不是在睡覺嗎?咋回事?這老頭是誰?哎哎哎,你別摸來摸去,怪癢的慌——”
    我不禁罵道:“你真是神一出,鬼一出,剛才發燒說胡話,我背著你來回跑了快十里地了,給你找醫生看病!這是牛醫生,跟咱爹認識,叫牛伯父!”
    老二愕然道:“不至於吧,就嗆了幾口水,就發燒了?還說胡話?”
    牛當塗道:“現在摸著額頭,燒的不是很厲害。也不用打針,吃點藥就好了。不過,不知道你們這些老家有沒有什麼規矩,譬如不能吃西藥什麼的?”
    我道:“我們家沒有這規矩。無論中西,只要是好的事和物,盡可以用。尊華不排外。”
    “很好。”牛當塗道:“那就沒有問題了,也不用再量體溫了,吃一片退燒的藥就好。懷德,你去拿退燒片來。”
    “是。”牛懷德應了一聲,便去拿藥了。
    我也伸手去摸老二的額頭,果然不如之前那麼燙手了,老二道:“哥,我真發燒了?”
    我“嗯”了一聲,心中暗暗詫異:“就這麼莫名其妙的,一見到牛當塗就好了?”
    老二又道:“我都說啥胡話了?”
    我道:“罵人。”
    老二道:“我罵誰了?沒有罵你吧?”
    我道:“沒有罵我。但是逢著別人就罵。”
    “真他娘的怪了。”老二撓了撓頭,道:“我咋一點都不知道啊。會不會是那倆黃鼠狼還陰魂不散,在搗我的蛋?”
    我道:“上次黃鼠狼搗鬼的時候,你也亂說話,但說的都是自己的事兒,這次說的,可不是自己的。你連牛伯父在這附近都知道了。”
    老二道:“他奶奶的!咱倆就該聽咱爹的話,不能聽娘的話,這一趟門出的,去的時候,遇見老妖婆和母老虎,回來遇見黃鼠狼和藥罐子,來來回回遭四趟罪,被上兩次身——哎,哥,你說為啥都愛上我的身?”
    我道:“你手欠!讓你別摸那藥罐子,你非得去摸,不上你上誰?怪得了誰?”
    “藥罐子?”牛當塗坐了下來,笑問我們道:“到底是怎麼發燒的?”
    牛懷德拿了退燒片出來,又拿了涼白開,老二就著水喝藥,我對牛當塗說道:“我們兄弟在黃河邊——”
    話音未落,老二忽然“噗”的一聲,把水連藥噴了牛當塗一臉。
    我吃了一驚,喝道:“老二!你幹什麼!?”
    又連忙給牛當塗擦,牛懷德也來擦,老二卻戟指罵道:“牛當塗,你這偽君子,又想下藥害死我?!我小的時候,你就想毒死我,結果沒有得逞,現在還來這一手?!”
    我一看老二,眼神凶狠,滿臉猙獰,像是又變了一個人,駭然道:“老二,你——”
    牛懷德忍不住道:“你這人,滿嘴胡說什麼呢?!”
    我看牛當塗的時候,見他的臉色猛然一變,目光閃了幾閃,不吭不語,我心中稍覺詫異。
    又抬頭看了老二一眼,老二卻一屁股重新坐下,“呼呼”的喘了幾口氣,神情漸漸變化,眼神重新變得清澈起來,片刻間,抬頭看看我們,道:“你們咋都這麼瞅著我?藥呢?”
    牛當塗道:“你剛才又犯糊塗了,把藥和水噴了我一身。”
    老二吃了一驚:“啊?!”
    我看了牛當塗一眼,心中陡然起疑,道:“現在恐怕不是藥能治的事情了。”
    牛當塗道:“那是?”
    我道:“問句不當問的話,您是不是有什麼仇家?”
    牛當塗一怔,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道:“我和我弟弟是在黃河岸邊休息的時候,遇見河水中漂上來一口藥罐子,我弟弟就是摸了那藥罐子,然後才渾渾噩噩,發了高燒,亂說胡話,且指名道姓非要你看才能好。可我弟弟分明不認識你,更不知道你就在附近,竟也能找得到你。這是怪事,且我弟弟口中所說的胡話,許多都不是他自己的語調。”
    牛當塗點點頭,道:“原來是亂摸了藥罐子,那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道:“我猜,那藥罐子上是否附有當年它主人的怨念,而它主人與你有深仇大恨,就像剛才我弟弟所說的,你下藥害死了人?”
    “胡說!”牛懷德大聲喝道:“陳弘道,你是不是也發燒糊塗了!還是你和你弟弟就是來我們這裡故意挑事的!?”
    我盯著牛當塗道:“剛才,我弟弟說胡話的時候,說到你當初下藥要害死他,你的臉色變了——你要是沒做過虧心事,你變什麼臉色?而且,前後的事情連在一起,我越想越覺得不對。你蓋這衛生所,晚上卻拒收病人,你那看門的劉勝,又仗勢欺人,你兒子剛才在屋裡打電話,說直接告訴佘所長,讓他來抓人,嘿嘿……不想則已,仔細一想,你一個退休的醫生,卻籠著好大的勢力!凡事,有因才有果,是不是你當年種下什麼惡因,現在要結惡果?”
    牛當塗愣了片刻,忽然冷笑一聲,道:“還真是陳漢生的兒子,發個燒,都能扯到鬼神上來。要是我害死了什麼人,來報復我,為什麼不上我的身,反而上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