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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袍角撩起,袍下且有一腳抬起,朝我當胸踢來!
    我直攖其鋒,一記“塌山手”印下,按在他的腳底,他的吟唱戛然而止,人急往後退,我止住步子,道:“陳根樓,念在同根同源的份上,我再問你一次,到底有什麼苦衷,要去偷盜別人家的嬰兒?”
    陳根樓搖頭晃腦,裝腔作勢,道:
    “說不得,說不得。”
    “麻衣陳家的高招厲害。”
    “我也想討教討教。”
    我心中暗暗忖道:“說破了天去,簡蘭芬教唆弟子去偷人家的孩子,也是不對。他們反覆說是有苦衷,未必是真的,多半是無言以對的托詞。想來須得我把他們夫婦連同弟子們全都給制服了,他們才肯說吧。”
    念及此,我道:“說不得就只能打了!”喝聲中,我跳起來,趕上前,伸手去抓陳根樓,陳根樓急忙側步轉身閃躲,但是我既然已經近身動手,陳根樓想躲,又如何能來得及?
    我猿臂輕舒,只一把,便抓住了陳根樓那黑臉腦袋的黑鬍子,順到手中的時候,使勁一拽,猛覺一輕,不禁呆了一呆,再一看,那顆黑臉腦袋已經被我住在手上了!
    我嚇了一大跳,連忙把那腦袋給拋了。
    那腦袋在地上滾了幾滾,露出底來,也沒有流出血跡,卻是空心套,我這才醒悟——這是傀儡中的一種,喚作“布袋傀儡”,演傀儡戲的人常常把那傀儡套在手上,用手指頭控制傀儡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做出動作……
    這陳根樓不露雙手,想必是左右肩膀上的腦袋都是用手套著布袋傀儡裝扮的。
    想到這裡,我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剛才還自己嚇自己,其實世上哪有這麼輕易就摘下一顆頭來的?
    再去看那陳根樓,左肩膀上原本是黑臉腦袋的,被我拽了以後,現在又換成了個白臉的腦袋。
    我道:“你的腦袋倒是還真是能長,可惜假的多,真的少。”
    陳根樓又換了一首詩來唱:
    “山上半夜弄傀儡,行動威儀去就全。
    仔細思量無道理,裡頭畢竟有人牽……”
    看著陳根樓扭來扭去,步伐古怪,唱腔滑稽,我不禁想起以前看過的傀儡戲,突然間也玩心大起,道:“今夜憑你有多少腦袋,我全給你拔掉,就不信你能無窮無盡!”
    我仗步上前,手腳聯動,那陳根樓躲不過幾合,右肩膀上的紅臉長髯腦袋也被我一把薅了去,拋在地上,也是個布袋傀儡。
    陳根樓不及再變出傀儡腦袋來,我又伸手把他左肩膀上的白臉腦袋摘掉,只剩下中間的那個藍靛臉的真腦袋。
    我道:“陳根樓,你再變出腦袋來,我還給你拔了。”
    陳根樓搖頭道:
    “厲害,厲害呀。”
    “可惜,可惜了。”
    “只有三頭,沒有六臂。”
    我笑道:“你要是能弄出三頭六臂來,我也服你。”
    話音剛落,陳根樓忽然發出一陣怪笑:
    “嘻嘻嘻!”
    “哈哈哈!”
    “嘿嘿嘿!”
    我一愣,忍不住笑道:“你現在就一顆腦袋,不用發出三道聲音了。”
    話音未了,我便聽見一陣弦音響動,十分高亢,緊接著又有數點鼓聲,好似手搖撥浪鼓一樣,兩下裡都合著節拍,正是傀儡戲演出的時候常有的調調,此刻聽見,別有一番滋味。
    但是也不見陳根樓拉弦,更不見他搖鼓,那弦音、鼓聲卻不絕於耳,我忍不住讚道:“陳根樓,就憑你這口技,也算得上是絕世無雙,獨步江湖了。”
    陳根樓道:“算不得,算不得,且聽我道來——
    寒山出此語,此語無人信。
    蜜甜足人嘗,黃孽苦難近。
    順情生喜悅,逆意多嗔恨。
    但看木傀儡,弄了一場困。”
    這首詩唱完,那簡蘭芬先自冷哼了一聲,道:“真能說嘴,別的本事要是有嘴上功夫的一半,也不會輸了!”
    我也聽得出來,陳根樓這詩裡唱的有些意思,大約是說他們夫妻二人因為言語齟齬,生了嫌隙。
    一時間,歌聲罷,弦聲、鼓聲也都止住了,我喝了聲:“好!”
    我上前一躍,劈手去抓他那藍靛臉,道:“把你的面具摘下,讓我瞧瞧你的真容!”
    只一把,便扯住,一拽之下,連我自己都呆住了,因為那藍靛臉的腦袋也被我給拿下來了!
    陳根樓只剩下一個沒有腦袋的軀體!
    老二叫道:“假的,仨腦袋都是假的!”
    那沒腦袋的陳根樓蹦蹦跳跳,兀自叫道:“我的頭呢?我的頭呢?沒有頭可不得了!乖乖不得了!我要變,我得變,變,變!嗯,變幾個好呢?還是變三顆腦袋好,但是這次要有六臂!”
    我看著他來回的蹦,又自言自語,正想笑,忽然聽見陳根樓喝了一聲:“我變!”
    眨眼間,三顆腦袋一起出來,六根胳膊,也都枝枝杈杈的伸出來了,我都驚住了:說三頭六臂,還真能變得出來!
    奇的是,那三顆腦袋中,兩邊的高,中間的低,那六根胳膊裡,兩根胳膊長,四根胳膊短,且有兩手是空著的,剩餘的,有一隻手拿著撥浪鼓,兩隻手捧著三弦的琴盒,一隻手拿著拉琴的弦子,舞舞喳喳的。
    我先是一呆,繼而啞然失笑,剛才還以為那弦音和鼓聲都是陳根樓用口技弄出來的,卻不料真有三弦和撥浪鼓在。
    但是能變出三頭六臂來,也足以叫人歎為觀止了。
    陳根樓晃著腦袋,舞著手,朝我奔了過來,六根胳膊,一起朝我招呼,我見這六根胳膊舞的雖然繁複,動作卻都能被我一一看清,在我眼中,也不怎麼厲害。
    我從容躲過,眼看著他左肩上是個善財童子模樣的腦袋,右肩上是個龍女模樣的的腦袋,中間是個鶴髮童顏的仙翁模樣,便伸手去抓那“善財童子”的腦袋,不料,還沒抓到,那“善財童子”忽然張開嘴,朝我“呸”的啐了一口。
    我連忙躲過,但是也嚇了一跳,怎麼布袋傀儡的嘴裡還能吐口水?
    我呆了呆,眼見陳根樓又撲了上來,我便換了換方向,伸手去抓那“龍女”的腦袋,不料,也是在還沒有抓到的時候,那“龍女”就忽然張開嘴來,露出滿嘴的細牙,朝著我的手“啊嗷”的一咬,我也連忙縮回來,越發的佩服陳根樓,這傀儡造的真是逼真,好厲害!
    但我偏偏不信這個邪,讓過六隻手的亂打,縱身一躍,跳到陳根樓背後,反手一摘,便揪住了那“善財童子”頂瓜皮上的小辮子,使勁一拽,只聽那“善財童子”嚷道:“哎呀,哎呀,疼死我了!”
    說話的還是個娃娃音,但我再也不上當了,還是不鬆手的拽,感覺快要拽掉了,卻見那黑袍一掀,那“善財童子”被我“連根拔起”,提溜在手裡,竟然有身子,有腿,有腳,像是個活生生的兩三歲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