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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正說話間,那老太婆走了進來,衝我裂開嘴笑道:“原來你跟我那兒子還有仇啊。這我得說說我那兒子,咋能隨便跟人結仇呢?不過,你放心,我遇著我這兒子的時候,也知道他不是好人,後來說了他好幾次,他也改了些。”
    我聽的一頭霧水,道:“你遇著你兒子的時候?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老太婆道:“他不是我親生的兒子,是兩年前誤打誤撞跑來這山裡的,迷了路,到了我這裡,我收留了他,他又說他受了什麼打擊,不想再見世上的人了,就想在這山裡過後半輩子了,我就認了他當兒子,兩個人相依為命。”
    我和老二面面相覷。
    那老太婆又道:“他在灶火屋裡吃東西,吃完了我叫他過來給你陪個不是。”說罷,便又出去了。
    我和老二對視一眼,老二道:“哥啊,我咋越來越覺得瘆得慌了?要不咱們走吧?”
    我道:“走什麼走,如果那人真的改邪歸正了,咱們不必走,如果他包藏禍心,又藏著什麼壞心眼兒,我就再拔光他一次頭髮,胳膊腿也一併打折了!”
    老二道:“我這心裡頭,可是有種不吉利的感覺啊。哎,大哥,你說,這老太婆留個大光棍在家裡,說是認了個兒子,其實會不會,會不會是弄那事兒?”
    我道:“弄什麼事兒?”
    老二道:“就是床上那事兒啊!”
    我愣了片刻,才醒悟過來,啐了一口,罵老二道:“看把你齷齪的!哪有這麼噁心的事情?!”
    片刻之間,那老太婆便引著那人走了進來,老太婆對那人說道:“你以前得罪了人家,我瞧著人家是好人,那肯定是你的不對,現在又遇上了,那就是天定的緣分,你給人家賠個不是。”
    那人點點頭,應允了一聲,還真個對我深深的作了一揖,道:“弘道兄,之前都是我的不對!我心胸狹隘,存心不良,給弘道兄惹了不小的麻煩,後來被毀了根基,沒臉再在世上混跡,也是活該。弘道兄您大人有大量,請務必寬恕。”
    我向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他這一番話說的,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他又說道:“弘道兄是不肯寬恕我嗎?那我就跟弘道兄跪下賠罪了。”
    說著,他雙膝一彎,真個就要跪下來,我哪裡肯,連忙伸手拉住,道:“我不要你跪。以前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那老太婆聽見,拍手鼓掌道:“好了,好了,這說開了,以後就沒什麼了。”
    “是,是。”那人也十分歡喜,道:“弘道兄還不知道小弟的賤名,小弟周海。”
    我便指著老二,道:“這是我兄弟,陳弘德。”
    周海道:“兩位請坐吧,我去弄點熱水熱茶來。兩位兄弟洗洗臉,喝點熱茶,等會兒再泡泡腳,走了一路了,也舒坦些。”
    老二便喜道:“那好,多謝你啦!”
    周海這樣慇勤,我更覺不好意思,要出去幫著一起,那老婆婆又不肯,非要留我們兄弟在屋裡說話。
    周海先是端來四個海碗,又提著水壺過來,倒了四碗熱茶,說道:“這山裡長著一種野茶,喝起來味兒粗些,不過卻是特別能提氣養神的。你們二位也嘗嘗。”
    那老太婆先端起來一碗茶,呷了一口,砸砸嘴,道:“是啊,這野茶我喝了幾十年了,到現在精神頭還足的很,茶能明目,我這一雙老眼,到現在也不昏花。”
    我看了看那海碗中的茶葉,都被熱水泡的展開,很是寬大,如同槐樹葉子一般,只邊緣處參差不齊,又像是鋸齒草。
    那周海也端起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道:“剛開始喝,還有些不習慣,喝得多了,哪天不喝,反倒不習慣了。兩位快嘗嘗吧?”
    我見那老太婆和周海都入了口,便也端起碗來,嗅了一口,果然是茶的味道,可心中還是狐疑著,不敢喝。我道:“還有些熱,等涼些了再喝。”
    老二也道:“我這會兒還不渴,也等會兒再喝。”
    那老太婆一笑,對周海說道:“孩兒啊,你去給兩位客人把洗腳水打來吧。”
    周海點頭道:“水想必已經燒開了,我這就去。”
    那老太婆道:“我去裡屋把床鋪一下。”
    兩人都站起來走了,堂屋裡只剩下我們兄弟二人,老二看了看那茶水,又看了看我,道:“哥,我真是有點渴了,你說這茶裡會不會有毒?他們倆都喝了,好像也沒事兒。”
    我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個小瓶子,寧開來,倒出兩顆小小的藥丸,遞給老二一顆,道:“用這個丟進去試試。”
    老二奇道:“這是什麼?”
    我把那藥丸丟進海碗裡,那藥丸立即漂了起來,我道:“這是去年張熙岳老爺子研製出來的試毒丸,要是茶裡有毒,這試毒丸就會變質,會沉下去的。”
    老二也把藥丸丟進海碗裡,卻又問道:“不是都用銀針試毒嗎?怎麼改了?”
    我道:“我也問過張老爺子,他說銀針試毒其實並不准。古時候的毒主要是砒霜,那時候砒霜的提純工藝不如現在,會含有一些硫,銀針遇到硫會變黑,所以能試驗出來。但是就是雞蛋裡也會有硫,用銀針去試雞蛋,銀針也會變黑。也就是說,銀針變黑的,未必是毒,銀針不變黑的,未必不是毒。所以,張老爺子才特意弄出來這種試毒丸。”
    “厲害呀。”老二看著那試毒丸在海碗裡漂浮著,道:“那這就是說,茶裡沒毒?”
    我道:“應該是沒了。”
    老二道:“咱們還懷疑人家了,那就喝吧?我都干的快枯皺了。”
    老二端起來喝了一大口,道:“真是有股怪味,不過後味兒還是有點甜的。”
    我也早已經口渴難忍,端起來要喝,但是忽然又想到老爹常說的一句話:“不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便喝了一大口,細細咽在喉中,又用氣逼著,不讓那茶水繼續下去。
    此時,周海端著盆子過來,又倒了熱水,說讓我們洗腳,我便低著頭脫鞋,又伸手去撥盆裡的水,弄出聲音來,趁隙把氣一頂,喉中的茶水又出來了,順著我的胳膊內側,流進洗腳盆裡。
    周海雖然就在跟前,也瞧不出我的動作來,只是看見我和老二都喝了茶,便又倒了些,說:“怎麼樣,味道還可以吧?”
    我和老二都點頭,道:“很好,很好。”
    我和老二都燙著腳,那老太婆也出來了,道:“床鋪好了,就是床窄,被褥也不是新的,兩位將就著睡啊。”
    我道:“大娘客氣了。我們明天起來就趕路,沒那麼多講究。不過,想跟大娘打聽個地方。”
    那老太婆道:“你說。”
    我道:“您知道撂兒窪的娘娘殿嗎?”
    那老太婆道:“撂兒窪我是知道的,明天你們從我這裡,就往北翻過兩道山嶺去,就到了。娘娘殿,老太婆可是沒有聽過。”
    我道:“也是新近傳的。”
    那老太婆道:“你們去那裡做啥子?”
    我道:“無非是求神拜佛。”
    周海道:“麻衣陳家的道法那樣高深,也用得著求神拜佛麼?不都說求神不如求己?”
    “咦?”老二忽然摸著額頭,道:“哥啊,我咋約莫著有點暈了呢?看東西,有重影……這,這茶,有,有毒……”
    “砰!”
    一聲響,老二仰面栽了下去。
    我心中大驚,急抬頭看那老太婆和周海,見兩人都起身跑到屋門外,各自都變了臉色,獰毒奸猾,兼而有之。
    我心知不妙,道:“你們這惡人,竟然這樣屢教不改!”
    周海獰笑道:“陳弘道,饒你奸似鬼,也要喝洗腳水!你本事再大,運運真氣試試?”
    我暗中提調真氣,暢通無礙,但是不知道老二所中的毒究竟從何處而來——張熙岳曾經信誓旦旦,十分篤定他的試毒丸百無一失,那茶水中應該不會有毒。
    於是我假裝身子一軟,也學老二,扶著額頭,使勁晃了晃腦袋,身子也搖搖欲墜,舌頭打結似的說道:“你,你們真的,在茶,茶裡下了毒?”
    周海道:“你本事太大,怕你瞧出來,茶裡根本沒有下毒。”
    那老太婆道:“茶裡也不用下毒。這野茶啊,有一樁妙處,就是沒有喝過的人,第一次喝了這茶,再用熱水泡腳,熱氣刺激腳底穴道,這茶在胃裡就能變成烈酒一樣的妙物,喝的人,就像是醉酒了一樣,昏沉暈倒。”
    周海笑道:“這叫做醉茶,卻比醉酒還要厲害,醉酒的時候,還能提起幾把力氣,這醉茶了,可就真氣渙散,饒你是大羅金仙,也提不起來!”
    那老太婆道:“我們可是事先跟你們提醒過了,第一次喝這種茶,可不大習慣,你們瞧瞧,你們不聽,怪得了誰?”
    我這才明白,原來茶中沒有毒,只是用熱水燙腳,熱氣逼迫穴道,讓那茶在胃裡有了反應,讓人醉暈過去。
    如此的話,我便稍稍放心,但仍然沒有立即發作,而是把身子歪在桌子邊上,假裝即將不支,但還是硬挺著不倒,道:“你,你們要,要殺了我們嗎?”
    那老太婆道:“這個陳弘道果然厲害啊,到現在還不倒。”
    周海轉身而去,很快提了一把砍刀來,惡狠狠的道:“讓我把這兄弟二人的腦袋都砍了,這兩人的肉,能吃個把月了!”
    說著,周海提刀就上前而來,我聽了更是放心,如果這茶能把人致死,那也不用周海再用刀殺人了,我正要發作,那老太婆忽然伸手一攔,擋住了周海,道:“慢著!殺了那個陳弘德就行,陳弘道得留著!”
    我心中一怔,暗忖道:“殺一人,留一人,這是為什麼?”
    周海也是一愣,繼而慍怒道:“為什麼不讓殺陳弘道,你看上他了嗎?”
    那老太婆“嘿嘿”一笑,舔了舔嘴唇,道:“這陳弘道長得如此英俊健碩,我可捨不得殺他,得拿藥天天灌了他,讓他使不出本事,只做我的玩物,那不是妙的很?”
    周海大怒,道:“你有了我一個人還不夠?我難道不如他?”
    我聽得渾身一顫,驚愕到了極點,這,這話說的,這,這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難道竟被老二事前說對了?這兩人假說是乾娘義子,其實是,其實是床上關係?
    我想的噁心,直欲作嘔!
    這個周海,圖什麼呢?
    只聽那老太婆道:“你吃哪門子醋?我養你兩年了,也沒嫌棄過你,還不是天天給你抓蛇,捕狼,捉豬,逮兔子,也出去殺人,變著法的讓你吃的高興,你還有什麼不滿的?這個陳弘道,我一時新興,玩個把月,膩了,就一刀宰了,讓你吃了。這家裡,仍舊只養著你一個。”
    我聽得心頭一陣惡寒:“原來這個老太婆才是高手!周海,只不過是這老太婆養著的一個無用的男寵!”
    那周海搖了搖頭,道:“別的人都可以,只有這個陳弘道,我必須得殺了他!”
    那老太婆有些不高興了,道:“你不聽我的話了?”
    周海道:“麻衣陳家的人之前害我太慘了,我嚥不下這口氣!我非殺他不可!”
    那老太婆道:“非殺不可?”
    周海固執道:“非殺不可!”
    那老太婆道:“為了我,也不能忍忍?”
    周海道:“這口氣,忍不了!”
    那老太婆歎息一聲,把身子讓開,道:“算了,我也是寵你寵慣了,把你寵成這個樣子了,算了算了,你去殺了他吧,你高興就好。”
    周海大喜,快步走過來,我只等著他提刀砍我的那一剎,就要他好看!
    卻不料,周海剛才那老太婆身邊經過,那老太婆就把手往前一探,五指併攏,“噗”的一聲,直挺挺的從周海的後背戳進去,只插到前胸,又伸出來。
    我吃了一驚,周海也難以置信,他緩緩扭頭,去看那老太婆,那老太婆道:“不聽話的人,我可沒功夫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