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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我頭皮一麻,跑的更快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已經覺察出倪家祁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大一樣,便想及早脫身,再別去招惹她。
    我往訓練場地而去,等到的時候,發現只有吳明、老二、崔勝培和幾個老兵在,張元清和熊飛並不在場。
    見我過去,正坐在地上說話的吳明和老二立時起身,吳明道:“大哥,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頗有些尷尬,也不知道現在是該叫他“吳明”還是該叫他“陳弘生”。但想起倪家祁說的話,我對此人心中便有芥蒂了。
    老二也問道:“哥,你胳膊咋樣了?”
    我道:“沒事,是皮肉傷,倪軍醫給我縫好了。”
    老二笑道:“我媳婦兒的手藝咋樣?”
    想起剛才倪家祁的舉動,再一聽老二說“我媳婦兒”,我忽有種莫名的愧疚感,便笑了笑,沒有回話。轉而問他道:“張連長和熊飛呢?”
    老二道:“張元清帶著熊飛去問話了吧。”
    吳明道:“畢竟王臣威死了,總得寫些材料。”
    “哈!”崔勝培笑道:“說曹操,曹操到。那不是回來了麼。”
    我抬眼一看,果然瞧見張元清帶著熊飛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張元清一副雄赳赳、氣昂昂,大軍凱旋的勢頭,熊飛卻垂手蹣跚走路,雙掌亂搓,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崔勝培調侃道:“你們瞧那熊飛,沒了硬幣玩,就像是沒了魂兒一樣。真是個貪財的人啊。”
    兩人走近,張元清看見我,道:“你傷勢怎麼樣?”
    我道:“沒有什麼大礙,皮肉傷。”
    張元清“嗯”了一聲。
    我到此時,才發現張元清看我的眼神中實是滿滿的關切之意,並無絲毫的傷害惡毒之心。我愈發堅定我的想法和推測是對的。
    我理了理心情,然後目視熊飛,道:“熊飛。”
    熊飛渾身一抖,神情忙亂的看向我,就似乎是我冷不丁的喊了聲他的名字,他受驚了一樣。他道:“怎麼了,班長?”
    我道:“剛才練習擲彈的時候,王臣威就站在你身邊,對吧?”
    熊飛道:“是的。”
    我道:“你也看見他朝吳明投擲手榴彈了,對吧?”
    熊飛目光一閃,又點頭道:“是的。”
    我道:“那你為什麼不攔阻他?”
    熊飛目光一沉,道:“我還沒有來得及。”
    我道:“你離他最近,又早看見他動手,難道喝他一聲,說句話提醒他的時間都沒有麼?”
    熊飛勃然變色,道:“陳弘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元清、崔勝培和老二、吳明聽見我問話問的奇怪,也都詫異起來。
    老二是不管我的對錯,只管護著,便道:“熊飛,我哥問你為啥不提醒一下王臣威,那能有啥意思?身為戰友,身為同志,你不該提醒他麼?!”
    熊飛“哼”了一聲,道:“是王臣威自己要害人,我怎麼會知道?我還以為他是鬧著玩的!陳弘道你這麼說就是在挑撥關係,讓吳明心裡記恨我對不對?你安得什麼心?!”
    熊飛的神情變化已經盡在我眼中,我心中已經大致可以篤定,便冷笑一聲,道:“熊飛,我看想害吳明的人不是王臣威,而是你!”
    熊飛一驚,繼而怒道:“你胡說八道!”
    老二、吳明、崔勝培等人也各自驚詫。
    張元清狐疑道:“陳弘道,你把話說清楚些。”
    我道:“我的意思是,王臣威之所以會對吳明下手,是因為他中了熊飛的幻術。”
    “啊?!”眾人皆驚。
    熊飛叫道:“你胡說!陳弘道,我跟你有什麼冤仇?你這麼來誣陷我!”
    “是不是誣陷你,我說完你再辯!”我環顧眾人,道:“你們都忘了麼,王臣威說他當時擲彈的時候,看著前面明明是靶子地,結果卻投擲到了吳明的頭上。試想一下,王臣威如果真的想殺吳明,會當著咱們這麼多人的面,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麼?”
    “是啊!”老二道:“王臣威又不是信球。他當著咱們這麼多人的面去炸死吳明,圖啥呢?”
    吳明、張元清、崔勝培也點了點頭。
    熊飛大聲道:“他本來就不正常!”
    我道:“他很正常,只是因為你在他身邊,而你是幻術高手,你施展幻術,讓他中了招,他以為他看到的是靶地,其實卻是吳明的腦袋!”
    熊飛大叫道:“放屁!”
    張元清瞪了他一眼,道:“你讓陳弘道把話說完!心裡沒鬼還怕人說麼!?”
    熊飛恨恨的閉嘴。
    我道:“在事後,熊飛你是第一個出面指證,說自己看見王臣威朝吳明投擲了手榴彈。在逼的王臣威當眾翻臉之後,又是你用硬幣殺了王臣威!這些都是巧合麼?真的是你誤打誤撞的擊中他的咽喉了麼?不是!這是你蓄意殺人滅口的!因為你怕王臣威事後回想起來,會想明白是你搗的鬼!”
    熊飛正要辯解,張元清喝道:“陳弘道接著說!”
    我道:“至於熊飛為什麼能在煙霧的包裹下打中王臣威的咽喉,其實很簡單,當時王臣威在向倪家祁求救,他聽到了王臣威的聲音,根本不用看他的方位,便能辨別出王臣威咽喉的位置,以熊飛的本事,聽聲辨位,做到一擊即殺並不難!”
    崔勝培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大點其頭,道:“原來是這樣的啊!妙!妙!還是班長的腦子好使,您要是不說啊,我一輩子都想不出來!”
    熊飛面紅耳赤,目露凶光,瞪著我罵道:“放屁!放屁!你放屁!你空口無憑!血口噴人!”
    “證據?”我冷笑一聲,道:“人都是你殺的,你還要什麼證據?!”
    熊飛道:“那是誤殺!”
    我道:“那你的證據呢?”
    熊飛怔了怔,繼而臉頰抽搐,道:“陳弘道,你成心找我的事兒,非要跟我過不去是麼?!”
    我道:“是你作惡太多,我容你不下!那天夜裡,我被李雲飛襲擊,看見張連長和李雲飛暗中密謀,又感覺是被李雲飛和張連長圍攻,以至於誤解了張連長,那也是你弄出來的幻術!”
    老二道:“原來那天也是這大狗熊搗的鬼啊!”
    崔勝培道:“班長怎麼知道是幻術呢?”
    我道:“因為我現在仔細回想,那天夜裡,我在睡夢中被驚醒,是因為受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寒氣侵襲,後來跟張連長以及李雲飛打鬥的時候,也總覺得張連長的陰風厲害,卻沒有見到張連長用別的招數。這很奇怪,張連長要是想殺我,必定竭盡全力,那是要用他的陰眼的,怎麼可能會只用陰風攻擊我?而且,我從前跟張連長交過手,瞭解他的本事,他怎麼會只有那一點手段?只有陰風而沒有實招?這就是很大的破綻。後來,真正的張連長趕來救我的時候,只看到了李雲飛,而我身上的傷也只有李雲飛的‘血煞掌’印,並沒有張連長的印跡。這一切,十分不合理,當時卻推敲不出原因,現在歸結起來,只有一個解釋——我所見到的那個張連長根本不存在!我那是中了熊飛的幻術!”
    “招啊!”崔勝培拍手道:“班長你這麼說的話,一切就全都合情合理了!嘖嘖,熊飛啊,沒想到你的城府這麼深啊。”
    “你閉嘴!”熊飛罵了崔勝培一句,又衝我說:“陳弘道,這些都是你的推測,一面之詞!”
    “不是。”剛才只聽不說的張元清忽然開了口,他瞥了熊飛一眼,道:“我在李雲飛的屍體上找到了一根鋼絲,細如牛毛。你瞧一眼。”
    說話間,張元清把手在身上一摸,然後又高高的舉在空中,只見陽光照耀下,一根極為纖細的白毫熠熠閃亮,那正是一節鋼絲!
    熊飛的臉色驀然大變。
    張元清道:“我那時候沒想明白,這鋼絲究竟是誰的武器,剛才陳弘道一說,我突然明白了,它正是你熊飛的武器。一個擅長幻術,精於戲法的人,會用它的。”
    “不錯!”崔勝培道:“熊飛的手上是時時刻刻都纏著一根鋼絲的,這樣才能把東西‘變’出來,又把東西‘變’沒有,把硬幣翻來覆去的玩兒。而且,這鋼絲上塗上特製的藥,扎到別人身上,就容易被他的幻術所控制。”
    老二叫道:“大狗熊,你還有啥話說?!”
    熊飛臉色黑沉如水,不再說話狡辯了,只是他那一直絞著的手,此刻異常沉穩。
    我想起他的手段,一枚硬幣便要了王臣威的命,不由得暗暗提防。
    只聽張元清道:“現在倒是好奇,你熊飛為什麼殺人。”
    “嘿嘿……”熊飛忽然冷笑一聲,目視我道:“我提防的人多,但一直以為你老實,所以最不把你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壞事就壞在你的手裡!好你個陳弘道!”
    張元清冷冷道:“他是老實,但他不傻。”
    吳明陰沉著臉,道:“熊飛,咱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借刀殺人?”
    “因為你該死!”熊飛忽然拔地而起,手中白芒一閃,一根極細極長的鋼絲抖成一條線,直挺挺刺向吳明的眉心!
    以前沒見過熊飛真正動手,此時生死之際,方顯本領,那一縱極快,那一刺極毒!
    吳明急忙把臉一側,鬢角處卻早見了紅——晃眼間便被熊飛的鋼絲擦中了!
    熊飛又“嗖”、“嗖”連刺,吳明堪堪躲過,手忙腳亂,十分狼狽,我正要上前幫吳明,卻見熊飛的右手回轉,五指欲張,又瞥見他朝向之處,正是老二所在之地,情知不妙,立時閃身,擋在了老二身前!
    就在此時,“嗤”、“嗤”、“嗤”、“嗤”數聲破空之音響起,剎那間,我只覺胸前連中四擊!
    又是硬幣!
    四枚硬幣!
    “哈哈哈……”熊飛放聲大笑:“陳弘道,我本來不想殺你的——”
    他的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因為幾聲悶響傳出,那四枚硬幣全都跌落塵埃,我的外套多了四個洞,露出了裡面的軟甲,我安然無恙。
    熊飛先是愕然,繼而驚怒交加,道:“你又穿了軟甲?!”
    “也給你四枚!”我厲喝一聲,把手一張,四枚鐵釘分作三路,前後打向熊飛!
    熊飛急忙閃躲,但左肩避了開來,右肩早中!
    他悶哼聲中,一枚飛釘穿他左掌而過,剎那間,鋼絲落地,熊飛嘶聲慘叫,身法已亂,右腿上又釘上了一枚,頃刻間血流如注!
    吳明趕上去,一掌蓋在熊飛後背,熊飛口中狂嘔鮮血,踉蹌往前,吳明喝道:“說!為什麼殺我!”
    熊飛怒罵道:“你一條喪家之狗也配問我,我——”
    話音未落,張元清閃身上前,劈手捏住熊飛的傷肩,單手將他舉了起來!
    張元清故意捏熊飛的傷口處,熊飛痛的大聲慘叫,他那樣一個魁梧的漢子,比張元清要高出幾乎一頭來,卻被張元清如拎貓抓雞一樣,拿住不能動彈。
    張元清道:“我配不配問你!?”
    熊飛痛苦難當,臉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左掌的血洞還在汩汩冒血,模樣甚是淒慘。
    張元清又喝了一聲:“說!”
    熊飛慘然一笑,道:“你配,你配……那些死的人,死有餘辜!怪就怪他們是萬惡之人!”
    張元清道:“他們為什麼是萬惡之人?”
    熊飛沉默片刻,道:“張元清,士可殺不可辱。我只恨,我只恨——”他的目光望向遠處,喉中忽然一動,“呃”的一聲怪響,雙眼陡然發直,腦袋一歪,嘴角血沫子亂流,逕自不動了。
    我們都吃了一驚,張元清把他放了下來,讓崔勝培上前驗看,崔勝培掰開熊飛的嘴探了幾眼,道:“他的舌頭底下藏著刀片,喉嚨裡也有機關,自殺了。”
    我心中一沉,又死了。
    崔勝培道:“嘖嘖,不愧是玩戲兒法的。嘴裡也藏機關……”
    “死了活該!”老二憤憤罵道:“這賴種東西!以前懷疑這個,又懷疑那個,沒想到就他最壞!”
    崔勝培搖頭道:“可惜就是沒問明白,他究竟圖什麼呢?”
    吳明道:“他聯合李雲飛想害大哥,又借王臣威的手想殺我,又殺了王臣威,他是想把咱們這些人趕盡殺絕。”
    崔勝培道:“是啊,可這到底是什麼仇?”
    我默默無語,心中卻知道,如果非要問原因的話,多半是因為倪家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