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正在說話,我突然聽到一陣響動,連忙讓老二噤聲,老二一怔,連忙也支起耳朵去聽。
那是幾聲“窸窸窣窣”趟過草叢的動靜,還間雜著鞋底重重踩在土地上的悶聲,天色漸亮,我看見兩個人從遠處過來,一前一後走的很快,前面是個女人,後面是個男人,都身著軍裝。
看兩人的樣子,像是後面的那個男人在追前面的那個女人。
那兩人斜向而來,雖然漸漸靠近我和老二這邊,卻沒有瞧見我們兩個。
老二張望了幾眼,忽然“咦”了一聲,道:“那個女人不是那個‘冰妹妹’倪軍醫麼?”
老二愛給人起綽號,他管張元清叫“獨眼龍”,又稱那個為我們體檢的美貌女軍醫叫做‘冰妹妹’。
聽見老二說是她,我又仔細看了兩眼,果然像是,不禁稍稍一怔,心想老二的眼神倒是比我還好,嘴上問道:“她側著身子你都能瞧出來是誰?”
老二道:“廢話,她把我褲子都扒了,我能記不清楚她?我光看看那腰那屁股就知道是她!”
我忍不住啐了一口,道:“還以為你眼神比我好,原來你看的是這個!”
老二又“咦”了一聲,道:“那個男的是……”
我已經看得清楚,道:“像是指導員。”
“對,是他!”老二狐疑道:“這倆人,偷偷摸摸的來這裡幹啥?”
那女軍醫的姓名喚作“倪家祁”,這是老二打聽出來的,老二自從見過她以後就念念不忘。
至於那指導員,我知道他的名字是“霍軍”,入伍的時候見過幾次。
此時,他們二人斜身距離我和老二隻有三丈遠,倪家祁越走越快,霍軍喊了一聲:“家祁!你站住!”
倪家祁並不回頭,霍軍猛地快走幾步,一把抓住倪家祁的胳膊,要把倪家祁的身子拉轉過來,我和老二趕緊蹲下,免得被他們瞧見,彼此尷尬。
只聽倪家祁喝道:“霍軍,你幹什麼?!”
霍軍道:“咱們兩個本來好端端的,你跟我置什麼氣?”
“霍指導,話不要亂說!”倪家祁冷笑道:“咱們兩個什麼時候好端端的了?”
霍軍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倪家祁道:“你又是什麼意思?”
霍軍道:“你難道不是喜歡我?”
倪家祁冷哼一聲,道:“你有什麼值得我喜歡的?”
霍軍道:“那,那你對別人冷冰冰的,為什麼對我和顏悅色?”
倪家祁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冷冰冰的,心情好的時候,就和顏悅色,跟對什麼人沒關係。只不過是你碰巧每次見到我的時候,我心情都還不錯。”
霍軍叫道:“我不信!”
倪家祁道:“你愛信不信!”
老二蹲在草叢裡,擠眉弄眼的笑,對我低聲說道:“原來霍指導員暗戀我的冰妹妹倪軍醫,可惜啊,冰妹妹只看得上我,不甩他。”
我心中暗忖:“這兩人在這裡鬧彆扭,我和老二聽到不好。”拽了拽老二,弓著身子要走,老二要看熱鬧,只是不肯走,我正要發怒,忽然聽到那霍軍喊道:“你,你不喜歡我,那你就是喜歡張元清了!”
倪家祁道:“我不喜歡你,就得喜歡他?”
霍軍道:“那這裡還有誰能比我強?!”
倪家祁冷笑幾聲,並不搭話。我心中暗覺這個霍軍太沒風度,也無格局,不由得皺起眉來,更加想離開。老二拽不動,想打他,又怕他喊出聲來。
那霍軍倒大聲喊起來了:“你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不可理喻!”倪家祁道:“我不想跟你囉嗦,你把手放開!”
霍軍道:“我就是不放手!倪家祁,我告訴你,你看上誰都不能看上張元清那個瞎子!你知道他是什麼來歷麼?他根本就不是個人!”
倪家祁道:“背後說人是非好壞,真叫人噁心!”
我在心中暗讚一聲:“說的不錯!”
霍軍道:“他就不是個人!你要是跟他在一起,說不定連想和他睡個覺,都睡不了!”
倪家祁“呸”了一口,道:“霍軍,你說這種話,還要臉不要了?!”
霍軍笑了幾聲,道:“我們又不是小孩子,這話有什麼不能說的?對了,你知道他什麼要遴選那些奇奇怪怪的新兵,還帶他們駐紮在這個殺坑附近麼?!”
倪家祁道:“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你快鬆手!”
霍軍嘿然道:“現在不是徵兵的時候,卻偏偏有人往張瞎子那裡送人來,而且全都是江湖上有些本事的異人,你以為他們是真來當兵的?那是來送死的!”
我心頭一震,暗道:“霍軍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二的臉色已經白了,差點起身走出去,我使勁兒才把他按下來。
只聽倪家祁道:“你一個指導員,怎麼能胡說八道?!”
霍軍道:“我胡說八道什麼了?張瞎子帶那些江湖異人當兵,又讓他們住在殺坑附近,還讓他們守夜,就是為了要他們的命!你難道不知道這是個千殺之地麼?”
倪家祁道:“他一個連長,為什麼要害這些新兵?”
霍軍道:“我剛才就對你說了,他不是人!他娘也不是人!他是一個活屍和人生的怪物,生來魂魄就不全,必須要用殘魂來補,如果不補的話,就活不過四十歲!而在這個千殺之地中,恰好就有一個被江湖異人用九道遁龍柱鎖鎮的殘魂!張瞎子來這裡,就是為了收了那道殘魂!”
我吃了一驚,也不知道這霍軍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倪家祁道:“我不信!什麼殘魂,什麼活屍,什麼遁龍柱,那都是迷信!”
霍軍道:“有些事情,不信也得信!不然那個幹事和那個軍記是怎麼死的!?還有這附近陰氣森森的,你感覺不到麼?就是因為那個殘魂在作祟!”
倪家祁道:“你前言不搭後語,你剛才還說有江湖異人用九道遁龍柱鎖住了什麼殘魂,如果是鎖住了,它又怎麼作祟?”
霍軍道:“那是因為張瞎子把九道遁龍柱給破壞了!他把那個殘魂給放出來了,他不放出來,怎麼能收了它!?”
我又吃了一驚,九道遁龍柱的事情是張元清說的,我當時還問他為什麼如今鎖鎮不住陳慶風的冤魂,他推說不知道,現在拿霍軍的話去揣度,難道這其中真有什麼隱情?
但是回想起來,張元清之前說的話都不像是在說謊,再有,他想收了殘魂補全自己,何必叫我們來守夜?又為什麼要害死我們?
我心中剛起了些疑問,倪家祁便已經問了出來,她道:“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元清他為什麼要害死這些新兵?”
“元清,你可叫的真親切!”霍軍酸氣沖天的說道:“那個殘魂在這裡被鎖鎮了五十年,陰氣太盛,不沾染一些生人的陽氣,就算是被張瞎子給收了,也會害了他自己。所以,他才找了九個江湖上的異人,這些人血氣方剛,都是未婚的青壯,叫他們來守夜,為的就是讓那殘魂沾染上陽氣,這樣,張瞎子才好收了殘魂貼補自己。”
老二已經忍不住要破口大罵了,我早摀住了他的嘴,但心中也已經震驚至極!
霍軍說的話不知真假,但卻十分的合乎邏輯,幾無破綻。
難道張元清真是這樣一個人?
倪家祁道:“這些事情,你怎麼知道的?”
霍軍道:“那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查的很清楚!”
倪家祁道:“我不信,我要去問問元清,讓他親自告訴我。”
霍軍道:“我說的話你不信,他說你就信了?”
倪家祁道:“對,我不信你的話,但我知道元清是不說謊話的。”
霍軍大怒,妒火中燒,喊道:“你不喜歡好的,偏偏喜歡一個瞎子!我,我——”忽然倪家祁驚呼一聲,道:“霍軍,你幹什麼?!”
霍軍獰笑幾聲,道:“你不是不喜歡老子嗎?老子就在這裡辦了你!”
我心中一驚,急忙抬頭仰望,只見霍軍已經把倪家祁給按到在地上,撲在了她身上,正在撕扯衣服。
倪家祁伸手打霍軍,霍軍不避不躲,只是“嘿嘿”的笑,伸著頭,拿嘴在倪家祁臉上亂拱。
倪家祁罵道:“你瘋了!?我去告你,你會判死刑的!”
霍軍嚷嚷道:“看誰信你!”
我驚得目瞪口呆,老二在旁邊“咕咚”嚥下一大口唾沫,喃喃道:“大哥,我們是看還是不看啊……”
我猛然醒悟過來,瞪了老二一眼,從草叢中跳將起來,大喝一聲:“霍軍!你別胡來!”
霍軍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是我,停下手來,臉色煞白,道:“陳弘道?你,你怎麼在這裡?”
我飛身趕過去,冷冷道:“霍指導,你要幹什麼?”
倪家祁的軍裝已經被撕開,此刻趁著霍軍驚慌,連忙從地上掙出,站了起來,背過身子整理。
老二也走到近前,指著霍軍,搖頭歎息道:“霍指導啊霍指導,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啊,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真是一本假正經,禽獸不如啊,嘖嘖……”
回頭又看了倪家祁一眼,滿面堆歡,道:“冰——哦,倪軍醫,你沒事吧?你不用害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得了你,你只需要站在我陳弘德的身後就行!看我怎麼去打死這個鱉孫!”
老二轉身橫眉怒對霍軍,衝上來就要打人,霍軍突然把手在腰上一抽,摸出槍來,指向老二,老二嚇得慌忙止住腳步,連聲道:“指導員,誤會,誤會!我一直以來對您都是非常尊敬的!”
霍軍咬牙切齒的笑著,又瞥了我一眼,我手中暗暗扣著飛釘,只聽霍軍說道:“你們都看見了,怎麼辦?”
老二連連擺手,道:“我們啥都沒瞅見!沒有瞅見!您可千萬別殺人,殺了人,您也脫不了干係啊……”
“我不會殺你們的。”霍軍道:“不過你們得上我的船。”
“我們?上你的床?”老二怔了怔,道:“指導員,原來您,您喜歡貼火燒?可您剛才不是還……”
“閉嘴!”霍軍大怒,道:“你再胡說我打死你!你去把她的衣服脫了!”
老二走到我面前,道:“大哥,霍指導讓我脫你的衣服。”
“放屁!”霍軍踹了老二一腳,罵道:“老子讓你去脫倪家祁的!”
“啊——啊?”老二瞪大了眼睛,道:“這,這不好吧?”
霍軍道:“不想死就快點!還有你,陳弘道,你也去!”
我這才明白霍軍的意思,他不敢殺人,卻要把我們兩個都拉下水,這樣我們便不會舉報他。
我冷冷道:“霍軍,你剛才說張連長的話都是真的還是編造的?”
霍軍一怔,道:“連那些話你也都聽到了?!”
我道:“我問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霍軍道:“少廢話!你是不是想死!?”霍軍拿著槍朝我一晃,我把手一抬,飛釘“嗖”的打出,這麼近的距離,我可不怕霍軍開槍!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烏光一閃,霍軍“哎呀”一聲,手槍落在地上,左手捂著右手,指縫中鮮血溢出。
老二連忙跑上去撿起槍來,胡亂拿在手上,趾高氣昂的走到霍軍面前,接連踹了霍軍三四腳,罵道:“你還神氣啊,神氣啊!你個死鱉孫,不要臉貨!還敢拿槍嚇唬你二爺!你二爺我可是被嚇唬大的!兔崽子,二爺難道不會拿槍指人麼?!”
說著,老二也端著槍,去指霍軍。
不料霍軍忽然左手反轉一抓,逕自把槍又搶了過去,拉保險,扣動扳機,動作極快!
我待要上前,槍聲已響!
老二隻一縮頭,“砰”的一聲響,老二抱頭“啊、啊”的亂叫!
我驚怒交加,急忙去看老二的腦袋有沒有中槍,那霍軍卻回手對我又打了一槍,我見機快,預先躲了過去,霍軍也不戀戰,轉身就跑。
我看了老二一眼,頭皮擦破了,卻無大礙,便趕緊去追霍軍。
霍軍也不回頭看,只把槍往後亂打,我躲來躲去,倒也不敢追他,眼睜睜瞧著他飛快的逃了,心中氣極,走回來抓起老二,罵道:“都是你!信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