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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真源先生去的時間很長,直到天明,才看見他失魂落魄、晃晃蕩蕩的走了回來,懷裡還捧著個老酒罈子。
    叔父道:“回來了?”
    真源先生“嗯”了一聲,道:“老酒也起出來了。”
    坐到椅子上,真源先生把封口弄開,捧著罈子“咕咚”、“咕咚”仰面喝了好大一口,然後遞給叔父,道:“喝!”
    叔父接過來,也捧著酒罈子,仰面“咕咚”、“咕咚”灌下好大一口。
    我看見那罈子裡的酒已經少了一半,不禁駭然,大早上的,都空著肚子,那罈子的量至少是六斤裝,兩人如此喝法,實在是驚人。
    真源先生喃喃道:“幾十年前,我還不是道士,我遇見了個女人,喜歡的要命,她倒也對我有意,我想跟她訂下終身大事,但是她卻說家裡有極為要緊的事情,需要回去辦,可能一年半載回不來。”
    說到這裡,真源先生又喝了一口酒,叔父卻不再喝了。只聽真源先生繼續說道:“當時,我就對她說:‘不論多久,我一定等著你回來。’她卻說:‘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是個男人,男人不娶妻生子,總會被家裡父母逼迫,所以你也不必等我了,總算咱們彼此相愛過罷了。’我著急了,就說:‘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就跟她一起回你家裡,陪著你辦完事情,再陪著你回來。’她笑了笑,說:‘那倒不必,也不妥當,我一個姑娘家帶著一個男人回家裡,那算什麼事情?我有一個法子,能證明你對我的心意,就怕你未必肯做。’我問她:‘你有什麼法子,只要是為你,我都肯做。’她便說:‘這附近有個太清宮,不如你去宮裡出家當道士,這樣就沒人逼你娶妻生子了,等我回來以後,你再還俗。怎麼樣?’我當時聽了,心中大喜,說;‘這真是個好法子!’”
    說到此處,真源先生仰面又灌下一口酒,歎息了一聲,道:“現在想來,竟然從那時候,她就已經處心積慮了。”
    我聽得心下駭然,暗忖道:“高橋美子的心機之深,真是令人可怖!”
    叔父卻道:“怪不得你是個不受戒律的道士,原來你出家都是為了女人,不是心甘情願的。”
    真源先生道:“我出家自然是心甘情願的,只是為了她罷了。我進了太清宮以後,她還沒有走,忽然有一天,她跑來問我,說:‘你們太清宮裡是不是有個鎮宮之寶,是太上老君遺留之物?’”
    叔父忍不住道:“好哇,原來那時候她就打道祖墨寶的主意了!”
    真源先生說:“我當時還不知道有道祖墨寶這東西,就去問當時的老觀主,那老觀主做人是真好,也一直對我另眼相看,見我問起道祖墨寶來,就拿出來,交給我,讓我看。我當時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出去見了她以後,就對她說,確實有,但就是幾塊破布爛皮,沒什麼好看的。她說:‘那能不能拿出來讓我看看呢?我也想見識見識太上老君的東西。’。”
    叔父又道:“虧得你那時候還算長了點心眼兒,沒有拿出來給她。”
    真源先生瞪了叔父一眼,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給她?她問我要的時候,我就說了:‘那有什麼不可以的?’當場就答應了她。回去找老觀主,老觀主那幾天恰好不在太清宮,我便等了幾天,等老觀主回來以後,問他要,他二話不說,便給了我。我拿出來去找她的時候,她卻在半日之前走了。走的悄無聲息,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真源先生歎息一聲,道:“我當時要是能攔住她,不讓她走該多好。”
    “呸!”叔父喝了一大口酒,拍著膝蓋說道:“走的好啊,走的妙啊,走的巧的呱呱叫啊!她要是不走,你她娘的就是千古罪人了!你他娘的中了人家的美人計了!人家從一開始就他娘的算計你了!”
    真源先生神情恍惚道:“那時候,我其實多多少少是知道她有些地方是騙我的,但我心中又自己對自己說,她一定不會騙我。當時,我有一個好朋友,是相脈高手,曾見過她,然後對我說她心機厲害,城府頗深,雖然生的好看,但顧盼之間,卻絕非善類,說我絕非她的對手,定被拿捏的死死的,最好不要招惹。我跟這個朋友翻了臉,大發雷霆,從此以後也再沒有來往過。因為這件事,我自也傷心很久,所以再也不對身邊任何人說起她的事情。”
    叔父道:“那種女人除了好看些,還有啥好處,值得你這樣?”
    真源先生道:“我是喜歡她的美貌,但也並非全然為了她的美貌而傾心於她。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緣故,每次只要看到她,我便覺心中開心至極,快樂無比,那是真正的心花怒放,若是她對我溫言相語,或者牽牽我的手,讓我抱她一下,那我是死了也情願。如果是看到她不開心,不快樂,那我更是難過,她想要做的事情,我拼了命都要幫她,她說的話,我從來不敢違拗,也不願意違拗。哪天若是見不到她,我便時時刻刻都想她念她,就像患病一樣。唉……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反正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我聽得心中一陣感動,又一陣傷懷,真源先生所說的情緒,有一些我也是能體會到的,但是自問無論如何是到不了他用情如此之深的地步。
    就比如現在,我和明瑤並沒有在一起,我心中也想著她念著她,但是我卻不會感覺自己想念她想的像患病了一樣。
    哦!
    我忽然明白,我和明瑤心意相通,即便是她人不在我跟前,我們的心仍舊是在一起的,彼此知道,彼此瞭解,彼此牽掛,想起來只覺甜蜜,又怎麼會覺得難受?
    於是我道:“真源先生,你片刻不見她,就想她想的厲害,甚至感覺得病,那是患得患失,只因為在你內心深處,你也覺得她雖人在你跟前,但是心卻離得很遠。”
    真源先生臉色一變,喃喃道:“是麼?是這樣麼?好像是吧……我總是感覺她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叔父道:“就你這樣,她走了二十多年沒信兒給你,你咋忍受下來的?”
    真源先生道:“那些年,我想她想的發瘋,想去找她,卻又不知道她的家究竟在哪兒,我日夜失眠,精神變得和常人有些不同,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古怪,經常一言不合,就跟太清宮中的道士罵起來,打起來,所有的人都厭惡我,都反感我,就連我的家人也跟我斷了往來……”
    我心中暗道:“真源先生能發瘋,看來絕非偶然,他壓抑的太久了,早就有心病在,一旦受到刺激,便瘋癲起來。”
    真源先生繼續說道:“除了老觀主仍舊寬宥我之外,我並無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但即便是老觀主知道我心中有事,卻也不知道我心中所藏的是何事。直到有一天,天默公來到太清宮,撞見了我,我聽說他是五行六極的中土,別人又都說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我便存心找茬,去跟他動手。結果自然可知,我哪裡是他的對手?”
    叔父道:“你打不過我父親,還不死心,還要跟我打,結果老子打不過,兒子也打不過。你看看,都是女人給鬧的。你要不是心裡頭一直想著那個賤人的事兒,一心一意修煉你的本門道行,恐怕你早就能橫行天下無敵手了。”
    “橫行天下無敵手又有什麼意思?”真源先生道:“我寧願得到她的心,然後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陳漢琪啊,男女之間的事情你是不懂得,天默公比你知道的多,他將我打敗之後,看出了我的心事,知道我是為情所困,他說若是不開解,我遲早要墜入魔道,屆時後患不小。當時,他用你們麻衣陳家的先天罡氣為我平和心脈,讓我抑制自己內心的暴戾之氣和怨憤之氣,又給我講了一樁你們陳家遠祖的故事。”
    我好奇道:“我們陳家哪位遠祖?”
    真源先生道:“明末清初之際,天下第一高手陳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