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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不過挨了這一頓打,神情倒是不怎麼囂張了。
    此人的本事,不如計千謀,計千謀先前被他推倒,完全是吃了大意的虧,這下接連在我和真源先生跟前受挫,便老實許多。
    那老者衝他低聲說了幾句話,都是日語,也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計千謀喝道:“鬼鬼祟祟嘀咕什麼呢?!”
    許丹陽道:“他是在說讓他收斂一點,問他知道厲害了吧?”
    我們都“哦”了一聲,原來如此。
    我心中又暗想:“原來許丹陽還懂日語,怪不得剛才在台上聽這老者禱告時,他就有所動容,那是早聽出來了。”
    那老者回過頭來,看向我們,道:“我們是日本人,但是來這裡,沒有什麼惡意的,我們是來拜你們中國的老神仙的。”
    許丹陽冷冷道:“你們是怎麼來到中國的?”
    那老者道:“我們在中國還有些朋友,你放心,我們是合法進來的,不是什麼奸細間諜。”
    許丹陽狐疑道:“那為什麼來這裡拜神?日本難道沒有廟宇麼?”
    那老者道:“其實,我是來謝罪的。”
    許丹陽道:“你來這裡謝什麼罪?”
    那老者頓了頓,道:“三十多年前,我曾經來過這裡。”
    我一聽,便即醒悟,憤憤道:“好哇,你是當年侵略中國的日本鬼子!”
    聽我說他是“鬼子”,他倒也不生氣,只點點頭,道:“是,我是當年日軍第四騎兵旅團籐田所部炮兵營的指揮官梅川太郎,三八年六月一日上午,我們軍隊來到鹿邑,長官命令對城內進攻,我們便用迫擊炮朝這裡發射了十三枚炮彈——那十三枚炮彈都是我發射的,但是,你們中國的老神仙顯靈了,十三枚炮彈,一顆也沒有爆炸。”
    叔父罵道:“你個小鬼子,還想它爆炸啊?!”
    “不是,不是。”梅川太郎連連搖頭擺手,道:“當時是長官有命令,我不得不打的。後來,我回到日本以後,就一直心裡愧疚,夜裡睡不著覺,常常在佛前懺悔,希望佛能饒恕我的罪過。”
    叔父冷笑道:“你們鬼子來中國燒殺搶掠,回去睡不著覺是正常的。還有,你轟的是太上老君的升仙台,佛祖饒恕你,道祖可不一定能饒你。”
    梅川太郎道:“我知道的,我也一直想來中國親自到老神仙像前謝罪,可總是沒有機會。後來,中日建交了,我就一直找機會要過來,終於托了朋友的福,帶著我的長子梅川道一起來了。”
    “梅川道?”叔父道:“你給你兒子起名叫做‘道’?”
    梅川太郎點點頭,道:“是的,我很嚮往中國的道,又很敬畏中國的老神仙,所以給他起這個名字。我們是真誠來謝罪的,所以,請諸位中國的朋友寬宏大量,允許我到老神仙的神像前面跪拜磕頭。”
    我們幾人面面相覷,耳聽得梅川太郎說的虔誠,不似有假,便也不再挖苦他。叔父道:“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要是不讓你拜,還真嫌的我們中國人小氣,你去吧,好好磕磕頭。”
    梅川太郎喜道:“謝謝你們!”
    梅川太郎過去對梅川道說了幾句話,梅川道卻搖搖頭,梅川太郎臉上不喜,自己走到殿內,在老子座下磕頭跪拜,口中唸唸有詞,倒是十分恭敬。
    許丹陽道:“梅川太郎要梅川道跟他一起去磕頭謝罪,梅川道不肯。”
    叔父道:“他這個名字倒是白起了。”
    梅川道從地上起來,瞥了我們幾眼,然後自己繞著老君台走了起來,左顧右盼,忽走到一堆燒成灰燼的香火前,朝著一側土堆跺了兩腳。
    我們這邊眾人看見,無不慍怒,叔父正要發作,突然聽見“彭”的一聲爆響,那土堆竟然炸了開來,梅川道慘叫一聲,被轟的倒飛出去,落地時,一條腿鮮血淋漓,已被炸的血肉模糊!
    我們都看呆了。
    梅川太郎從殿內跑了出來,看見這情形,也驚呆了。
    梅川道嘶聲慘叫,下面的道士也跑了上來,問道:“怎麼了?!怎麼了!?剛才是什麼響了?!”
    叔父道:“你們在老君台上埋了炸藥?!”
    那道士說:“開什麼玩笑,我們埋炸藥幹什麼!?”
    叔父道:“這個小日本剛才在那土堆上跺了兩腳,就炸了,你看看,腿都折了一條!”
    那倒是愣了半天,突然喜道:“原來如此!當年的日本鬼子,轟炸老君台用了十三個炸彈,後來我們找到了十二顆,有一顆一直不見蹤影,原來是落入土堆裡了!今天可算是找到了!”
    我們幾人面面相覷,均覺此事匪夷所思!
    一枚消失了三十餘年的炸彈,從來沒有動靜,突然爆炸,還炸斷了當年投彈者兒子的腿。
    真源先生剛才被那一聲響,震得癡癡呆呆,半天不吭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梅川道慘叫不止,梅川太郎慌忙從道士那裡討要酒精、止血藥和繃帶,想要消毒包紮,道士說:“這裡哪有酒精?哪有止血藥?哪有繃帶?”
    梅川太郎焦急道:“那怎麼辦?你們幫幫忙,把他送到醫院裡吧!”
    那道士說:“這附近的醫院,估計沒人願意給他看。我看他們幾個,也沒人願意背著他去醫院,你七老八十了,也背不動他吧?”
    梅川太郎道:“那要是不止血,他會死在這裡的。這對兩國的友誼不好。”
    “狗屁友誼。”叔父道:“那炸彈是誰弄的?還不是你個信球貨弄的?你弄的炸彈,隔了三十年,炸斷了自己兒子的腿,跟兩國的友誼扯個鴨毛關係!”
    梅川太郎苦苦哀求,那道士看不下去了,說:“我教你一個乖吧,去老君座前,弄點香灰過來,撒他傷口上,就止住血了。”
    梅川太郎將信將疑,那道士說:“你要是不信,我就沒辦法了,你看著辦吧。”
    梅川太郎無奈,只好去弄些香灰過來,撒在梅川道的傷口上,那血倒真是止住了。
    梅川太郎大喜,對梅川道說:“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叫朋友來。”又對我們說道:“諸位中國朋友,我去去就回來,你們幫我照顧一下他。”
    叔父道:“我們不打他就夠了!”
    梅川太郎尷尬的笑了笑,奔台下而去。
    我們這邊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忽然聽見有人吟誦道:“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聲音低沉哀怨,聽得我脊背一寒,循聲看時,卻是真源先生。他正站在圍牆邊,一動不動的望向遠處,嘴裡兀自反覆的喃喃念誦那首詩。
    叔父和許丹陽等對視一眼,我們都過去瞧他,只見他眼神發直,表情失魂落魄,呆呆的,瘋病像是更嚴重了些。
    “真源?”叔父喚他,他也不回頭。
    許丹陽皺眉道:“師父他到底是怎麼了?”
    叔父道:“去問太清宮的觀主,他肯定知道底細,他不跟我說,但應該怕你這個五大隊的總首領,他該跟你說。”
    耳聽得真源先生又念了一遍那首詩,我心中忽然震動,忍不住說道:“真源先生難道是錯過了一個等了許久的心上人麼?”
    “別胡說!”叔父道:“他一個出家的道士,等啥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