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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我去你的吧,老子耳朵沒聾!”叔父一把推開那小道士,昂首闊步走進去,我也跟著進去。
    “快來人啊!”那小道士喊道:“打人啦!”
    片刻間,便有幾個道士匆匆過來,又有一個老道,喝道:“松濤,喊什麼喊?這是清淨地,怎麼這般沒有規矩?!”
    叔父看見那老道,便上前施了一禮,說:“道長,還認識我麼?”
    那松濤小道士嚷嚷道:“觀主,他打我!”
    觀主看了看叔父,吃了一驚,道:“是陳相尊?!”
    叔父道:“是我,你這小道士娃娃厲害的很,一聽說我不是來上香的,就把著門不讓我進,我說要見你,他說你休息了,我推了他一把,可沒打他。”
    那松濤小道士一看叔父和觀主認識,吐了吐舌頭,急忙躥了。
    觀主也叫眾道士散了,對叔父笑道:“這幾年來,觀裡的香火都不怎麼好啊,快養不起人了。哎,這位是?”
    我行禮道:“晚輩麻衣陳弘道。”
    叔父道:“我大哥的大兒子。”
    “好哇。”那觀主點點頭,道:“走吧,相尊,你們二位跟我到屋裡說話。”
    “不了。”叔父道:“我是來找真源的,剛才那小道士一直說他不在。”
    “你找那人?”那觀主臉色微微變了,道:“松濤沒來多久,不認識他,而且松濤也沒有說謊,他確實不在觀中。”
    “哎?”叔父詫異道:“他咋會不在觀中了?”
    那觀主臉上有些難看,道:“他做下那種事情來,連我也護不了他。”
    叔父更加詫異,道:“他幹啥事兒了?”
    “他——哼!”那觀主道:“他現在瘋瘋癲癲,整天在太清宮門前和老君台之間來回瘋跑,現在既然沒有在太清宮門前,你們就去老君台找他問問吧。”說罷,觀主拂袖而去。
    我和叔父相顧愕然,叔父喃喃道:“那貨瘋了?”
    我心中也不禁沉重,道:“咱們還是去老君台找找他看吧。”
    叔父“嗯”了一聲,臉色也變得十分沉重,我們二人往太清宮外走去。
    剛出得太清宮門,迎面撞見兩人,彼此都不禁愣住,那兩人竟然是許丹陽和計千謀。
    “是你們啊?”許丹陽微微一笑,道:“這也真巧,又見面了。”
    “嗯,巧的很。”叔父點點頭,道:“你們要去太清宮?”
    許丹陽道:“是的。”
    叔父道:“那趕緊去吧,快關門了,我們有事,先走了。”
    “哦。”許丹陽道:“好。”
    我沖許丹陽和計千謀點點頭,他們也衝我微微頷首,我跟著叔父匆匆去了。
    路上,叔父道:“這兩個人也來太清宮幹啥?”
    我道:“誰知道。”
    那老君台距離太清宮也不遠,在城東北,原來稱作是“升仙台”,據說是老子得道成仙飛昇的地方。
    抗戰時候,這裡曾出現過一樁極為神異離奇的事件——三八年六月一日上午,侵華日軍第四騎兵旅團籐田所部從亳州進犯鹿邑,遠遠望到老君台,見其地勢頗高,便以為是國軍的軍事據點,於是命人炮轟老君台,結果一連發射了十三枚炮彈,卻無一顆炸響。
    日軍見此情形,盡皆驚愕,不知何所依然。有人以為是迫擊炮出了問題,便換了方向,朝著城中民居發射,結果連發十炮,炮炮皆響,日軍盡皆疑惑,惶恐進城之後,才發覺鹿邑已經是一座空城。等到老君台一看,才知道不是軍事據點,而是道祖太上老君的升仙台!
    日軍驚呼:“太上老君顯靈了!”紛紛跪地磕頭賠罪,請求寬恕。
    兩年後,老君台的道士回來,上到老君台,發現老君台大殿東牆、東偏殿後牆和柏樹上共中炮彈十二發,其中兩發穿過大殿山牆,一發卡在樑上,一發落在老君像前的神龕上,還有一發卡在了殿東柏樹的樹杈上,另有一枚消失不見,但是卻都未炸響。也都以為是老君顯靈,紛紛跪拜。
    此事流傳極廣,而且叔父親自來看過,至今炮彈仍在。但究竟為什麼十三枚炮彈無一枚爆破,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鹿邑之人,多半都對老君顯靈深信不疑。所謂眾妙之門,玄之又玄,也無過於此了。
    我和叔父到了老君台下時,早聽見上面有人在大聲喧鬧,似是哭聲,又似乎是笑聲,仔細聽時,又像是在念誦什麼經文。
    我和叔父面面相覷。
    老君台大殿裡的道士對此視若罔聞,似乎早就習慣了一樣。看見我和叔父,問道:“你們是做什麼的?”
    叔父道:“找真源先生的,他是不是在老君台上?”
    道士面無表情,說:“在,上去吧,他正在發神經呢。”
    那道士正說之際,台上忽然有水傾倒而下,我和叔父連忙閃開,那道士被潑了滿身,只聽上面有人罵道:“你才發神經吶!”
    那道士搖了搖頭,也不怎麼著惱,低聲罵了兩句,自去進殿裡了。
    叔父不禁好笑,道:“咱們在台下說話,他在台上也能聽得見,耳朵倒是真濟事。”
    我道:“剛才那道長也是好脾氣,居然不怎麼生氣。”
    叔父道:“不是好脾氣還能咋著?誰不怕瘋子?!瘋子打死人都不犯法。”
    “你他娘的才是瘋子!”
    罵聲中,又是一汪水潑了下來,我和叔父又連忙跳開。
    我低聲道:“是不是真源先生?”
    叔父道:“聽聲音有些像,又有些變了,咱們上去看看再說吧。”
    “嗯!”
    老君台有四丈三尺多高,全以古式大磚堆砌而成,狀若鐵桶,只是底大頂小。
    仰望山門,青石台階十分筆直,我和叔父拾級而上,我暗中數著,那台階一共有三十二層,直到山門內,台上有正殿三間,正殿門前又有一層台階,便總共是三十三層。
    傳言太上老君是在三十三層離恨天上兜率宮裡居住的,這台階應該是暗含此意。
    台上週遭都是磚砌築的圍牆,兩尺來高,建的跟城牆幾乎一模一樣。
    台上的面積也不十分大,約摸一畝多地,種著十多株古柏。當年日軍轟炸老君台,便有一枚炮彈是落在柏樹上的。
    三間正殿門簷下面,掛著匾額,上書“道德真源”四個大字,殿內有老子的座像,殿外有“孔子問禮處”,殿左又立著一根大鐵柱子,說是老子的“趕山鞭”。
    “趕山鞭”旁邊,落個大水桶,有個披頭散髮、衣衫凌亂的人,揮著一根大拖把,正蘸著水桶裡的水,在地上“揮毫”大書特書,嘴裡還唸唸叨叨,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除了此人之外,老君台上再無第二個人。
    我心中暗道:“想必這就是真源先生了?”
    “真源!”叔父仔細看了那人幾眼,竟也不敢確定,道:“你是不是真源?”
    那人連頭也不抬,仍舊是在地上亂寫,嘴裡亂念。
    我忍不住好奇,上前走了幾步,想看看他在地上寫些什麼字。
    但是走近了,我才發現那桶裡裝的都是清水,他用拖把寫在地上,轉瞬間便窨入磚石之中,根本分辨不出。
    我又走得近了些,靠近那人,要看他筆劃,他卻忽然抬起來頭,衝我笑了笑。我看見他滿臉污漬,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鬚眉又極長,胡亂交纏在一起,成縷成揪,骯髒無比,只一口牙是雪白的,笑起來傻傻的,十分滑稽,我便也衝他微微一笑,低頭看去,冷不防他把拖把從右手交到左手中,右手抬起來,“呼”的一掌,朝我打來,正中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