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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老爹道:“暫且不要去,免得亂了分寸,壞了大事。今天,已經是十月十一了。”
    我一愣,隨即想到羅經匯是在今天要連贏兩場鬥雞的,連忙說:“那個羅經匯現在肯定在酉字號賭房裡鬥雞!咱們要不要過去?”
    老爹道:“此人預謀已久,成竹在胸,馬人圭又不在,必定是連贏兩場,咱們也不必去看了。見著他也無用,且等明天。”
    叔父道:“這馬人圭咋處置?他要是醒了,說不定還會去告密。”
    老爹道:“你們兩個在這裡不是有居所麼?你們先回去,我就在這屋子裡守著,他即便是醒了,也作不出什麼來。”
    “中。”我和叔父答應,和老爹告了辭,開門看看左右無人,便閃身出去,回我們的居處去了。
    一夜無話。
    待到次日,我和叔父又去找老爹,見老爹在馬人圭屋裡盤膝打坐,馬人圭也已經醒來了,眼窩深陷,滿臉陰鬱,神色凶狠卻憔悴,渾身干削,活脫脫就像是一隻鬥雞。
    他瞧見我和叔父進屋,冷笑一聲,對叔父說道:“琪翁,你救過我的命,我好心奉勸你一句——賭城不比別處,你的本事再大,也趟不過這水。”
    叔父踢了馬人圭一腳,罵道:“好端端一個人,咋現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我要是變成你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馬人圭道:“像你這種人,哪裡知道人生的真諦?”
    “人生的真諦?”叔父被氣笑了:“我現在就想把你的人生給弄沒了!看你有他娘的啥球真諦假諦!?”
    老爹道:“二弟,省點力氣吧,別說了。”
    叔父道:“咱們該去秋房了,他咋辦?”
    老爹道:“帶上他,路上只要有所異動,就殺了他!”
    馬人圭面上閃過一絲懼色。
    我卻知道老爹只不過是嚇唬嚇唬馬人圭,叫他聽話,不要輕舉妄動而已。但是以馬人圭而今的心態,自己殺人不眨眼,便把世上所有人都當做殺人不眨眼的人,對老爹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
    馬人圭中氣不足,道:“我是好心提醒你們,咱們畢竟是朋友。”
    “呸!”叔父啐了馬人圭一口,道:“你憋住!沒叫你吭氣,就不許吭氣!”
    馬人圭當即閉嘴,不敢再說話。
    老爹道:“我先出去一趟,你們在這裡等著我。”
    叔父道:“你去做什麼?”
    老爹道:“去拿幾件衣服來,咱們打扮打扮。”
    說罷,老爹開門出去。
    叔父看了我一眼,詫異道:“還打扮打扮?打扮啥?”
    我也不知道老爹的話是什麼意思,只好搖頭。
    約摸一頓飯的功夫,有敲門聲忽然響起,我和叔父都警覺起來,叔父推了推馬人圭,低聲道:“問問是誰?要是賭城的人,不許叫進來!”
    馬人圭點了點頭,便道:“外面是誰?!”
    “是我。”
    那是老爹的聲音。
    我趕忙去開門,打開門時,卻吃了一驚,因為門口站著個引官打扮的人,滿臉虯髯鬍須,眉毛也濃,還提著個大口袋。我左右看看,又沒見著別的人,更不知道老爹在何處,正驚異間,那“引官”忽然笑了,道:“你沒看出來是我?”
    這聲音分明是老爹的,我吃了一驚,再仔細一看,那“引官”的眉宇間依稀竟有老爹的幾分神韻!
    “您,您怎麼扮成了這模樣?”我又是吃驚又是好笑。
    叔父和馬人圭也呆呆的看著老爹。
    老爹把屋門關上,然後把口袋放下,從裡面掏出來幾套衣服,還有假鬍子、眼罩、帽子、頭套、假髮、鞋子、膠水、墨盒……
    叔父驚道:“大哥,你這跟何衛紅學會了?要搞易化術?那可是邪術,你可別誤入歧途啊……”
    “少說沒菜的話。”老爹道:“這有引官、簽官的衣服,你們都換上,賭城中每天都有命案發生,簽官、引官多有死傷,經常變動。咱們裝扮成他們的樣子,在賭房中隨意走動,即便是遇見熟人,也不會被發覺。賭城的人對咱們也不會加以提防,這樣行事可方便許多。”
    我心中暗讚這可真是好主意,老爹真有辦法,又忍不住問道:“爹,你是從哪兒找來的這些衣服和東西?”
    叔父一邊挑揀衣服,一邊說道:“那還用問麼?打暈幾個雜碎,直接扒下來。”
    老爹道:“現在動手打賭城的人,不是明智之舉。你們忘了昨天被我指點過的那個簽官了?我叫他幫忙找來的。”
    叔父豎起大拇指,道:“還是大哥高明,不戰而屈人之兵。不過,那貨也真是軟骨頭,這要是在打鬼子的時候,一准叛變!”
    老爹道:“快換衣服吧,稍微打扮打扮。”
    我換了套簽官的衣服,本來不想黏鬍子,可叔父和老爹都說我面皮太嫩,膚色太白,江湖氣息太弱,跟賭城的賭客有些不類,進去容易招人,就用灰抹了抹臉,嘴唇上下都黏了鬍鬚,還戴了個獨眼龍眼罩……
    打扮好之後,叔父看著我“哈哈”大笑,我自己拿來鏡子一照,先是嚇了一跳,接著也笑——鏡中的我哪裡還有我的模樣?那活脫脫就是個土匪!
    這估計是誰也認不出我來了。
    馬人圭換的衣服倒是普通的,只不過是改了模樣,叫人看不出來而已。
    一切停當之後,我們又吃了些東西,才出了門,直奔秋房。
    在城摞城下生活,不辨日夜,但賭房中人人興奮,倒也不去理會時日,反正快活。
    賭房中,此時已經聚集了眾多賭客,人聲鼎沸。
    叔父裝作是引官,時刻跟在馬人圭身旁,防備馬人圭出賣我們。
    我和老爹都是簽官,便拿了簽子,來回在賭場中走動,有人要下注了,就喊我們,我們也隨手記上。
    如老爹所說,賭房中的簽官、引官最多,各自匆忙,誰也不理會誰。即便是相互遇到了,也幾乎不說話。
    我走動了許久,只一個簽官遇著我時,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兄弟,以後小心點。”
    我吃了一驚,“做賊心虛”,還以為那簽官發現了我的假冒身份,正不知道要說什麼,那簽官又壓低了聲音,道:“這裡的賭客太他娘的凶殘,你聽說了沒有?”
    我呆呆道:“聽說什麼?”
    那簽官道:“昨天酉字號裡死了一群!嘖嘖……你這瞎了一隻眼的算是幸運多了。”說罷,他又拍了拍我肩膀,給了個安慰的眼神,搖頭歎息著走了。
    我愣了片刻才緩過神來,原來他以為我是被賭客打瞎了一隻眼,頓時好笑起來。
    “簽官大哥。”忽有人在身後喊了我一聲,聲音低沉嘶啞,十分的難聽。
    我回頭看時,見是個矮矮瘦瘦的黑臉漢子,渾身的衣服寬鬆闊綽,顯得極為不合體,只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滴溜溜亂轉,閃著靈動、狡黠的光芒,竟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
    我壓了嗓音,道:“客人要下注?”
    “先不下注。”那漢子道:“我是想問問你,這幾天裡,賭房中有沒有鬥蟋蟀連贏不輸的人。”
    我心頭一震:鬥蟋蟀連贏不輸的人,豈不是北木堂要接頭的人麼?!
    可北木堂的人都已經被我們廢掉了,哪裡還能來接頭?
    這個漢子問來做什麼?
    我又稍稍細細打量了那漢子一眼,見那漢子也盯著我看的緊,眼中的光芒又亮又清,突然間我心頭一顫,猛地想了起來——這不是個漢子!
    這是個女人!
    這是明瑤假扮的!
    好傢伙,我打扮成簽官,她倒打扮成了男賭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