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六相 > 第224章 >

第224章

    老爹沉吟了片刻,突然緩緩搖頭,道:“觀其面相,聽其音相,是有心學好,看其行相,恐無力回天啊。”
    我道:“什麼意思?”
    老爹道:“我看他多半是活不到六十歲了。”
    “啊?!”我一陣駭然。
    “人各有命,不必強求。”叔父道:“曹步廊有自己的造化,不提他了。道兒啊,你也收拾收拾然後歇一會兒吧,等到天濛濛亮,咱就得走啦!”
    我道:“何衛紅呢?”
    叔父道:“睡了。你趕緊趁她睡著的時候收拾東西去。我們也該歇會兒了。”
    “中。”我應了一聲,便奔臥室去,弘德睡得死,我隨便提了兩身衣服,打成包裹。找來暗扣、皮囊,從曹步廊給的綁帶裡取下來三十枚鐵釘放在皮囊裡,拿針線來,把綁帶縫在自己的袖子裡,雖不美觀,可試著用手指勾動鐵釘,倒也十分方便。
    收拾完畢,坐在床邊,拿出和合偶摩挲片刻,聽著外面沒了動靜,心想老爹和叔父應該都去睡了,我便又偷偷溜出屋子。
    貓王在門口狐疑的看我,我朝它擺了擺手,低聲道:“這次不帶你。”
    貓王的眼神十分不屑,我悄悄地推了大門樓裡的自行車,抬出門檻,跑了幾步,然後騎上去,往蔣家村飛馳而去。
    到了蔣赫地家外,我把自行車往門口一扎,先爬在門縫上往裡面瞧了瞧,院子裡黑壓壓的無燈無火,屋門屋窗都緊閉著,料想這檔口他們都已經熟睡了。
    又瞅了幾眼,連大黑狗也不見撲來看看,以它之能,應該是聽見我的動靜了吧?這懶貨!
    我有心想叫幾聲明瑤的名字,但是這黑燈瞎火的,如果叫鄰居們聽到,說是有男人半夜隔牆叫門,不指定會怎麼想,亂嚼口舌出去,沒來由壞了明瑤的名聲。也會惹的蔣赫地不高興。
    要不然我翻牆進去,跑到明瑤的臥室窗戶底下,去拍拍玻璃?那樣明瑤必定能聽到,也不會吵到左鄰右舍。
    可是翻牆進院好似做賊,實在是有些下作。
    我在蔣家大院門口就躊躇起來, 心中暗罵自己愚蠢,其實是應該帶貓王來的,叫貓王翻牆進去,隔著玻璃叫喚兩聲,明瑤也必定會知道是我來了,現在倒好,大黑狗不知道睡死在哪裡去了,連面都不露,有心喚它幫忙,此時也不能為——總不能再回家去把貓王帶來吧?
    思來想去,驀地一咬牙關,男子漢大丈夫,不拘什麼小節!又不是真做賊,翻牆!說什麼也得見一面!
    我倒退後,助跑幾步,然後輕輕躍上牆頭,往院子裡張望一番,仍然沒有見著大黑狗,心中雖然稍稍狐疑,但還是跳了下去。
    不提防,我雙腳剛一沾地,背後就猛然起了股惡風,不及回頭,我立時斜刺裡閃過,扭頭看時,兩道綠幽幽的光迎面撲來!
    是大黑狗!
    這貨怎麼連我也咬!?得了瘋狗病?
    我側避開,伸手在大黑狗背上揪了一下,把它掀翻在地,嘴裡低聲喝道:“是我!”
    那大黑狗見不是對手,“嗷”的一聲就叫喚起來。
    我吃了一驚,這狗真是瘋了!
    “別叫!”我喝了一聲,那大黑狗不但不聽,反而還躥著叫。我也急了,這本不是做賊的,倒弄得跟做賊似的!
    我連忙趕上前去,騎在大黑狗背上,雙腿一夾,大黑狗不能動彈,我又雙手抱住狗頭,摀住狗嘴,扳著它的臉,讓它看我,道:“死老黑,不認識我了?!”
    那大黑狗拚命掙扎,力氣大的驚人,可是在我手中哪裡能脫得開?它不得已看了我幾眼,眨巴眨巴眼睛,又使勁嗅了幾口,忽的安靜下來,還伸舌頭來舔我的手掌心。
    我一時間苦笑不得,這貨,感情是直到現在才認出我來!
    想來我剛到門外的時候,它就已經聽見外面有動靜了。都說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喚,叫喚的狗不咬人。這大黑狗屬於前者,聽見我翻牆,就偷偷藏在牆角里,等我跳下來的時候,冷不防背後偷襲!虧得是我,要是換成真的賊偷,就算沒被咬死,也得被嚇死!
    我低聲道:“蠢狗,別再叫喚了啊,不然狗毛給你揪掉幾撮。你知道我是來找誰的吧?去她門口……”
    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一道破空之音“嗤”的打來,勢頭極快,情急之下,我抱著狗合身一滾,只聽身後“噗”的一聲響,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進牆裡頭去了。
    “咦?!”有人訝然一聲。
    我抬頭看時,早見一道人影撲來,黑燈瞎火的,不辨是誰,只覺得高低矮胖不是蔣明義,也不是蔣赫地,正待細辯,那人忽然一揚手,“彭”的一股白煙散開,朝我裹來!
    我雙腳蹬地,直挺挺的躍過那團白霧,半空中一折腰,直翻到那人背後去,勾手再一抓,那人還不及回身,肩膀便被我拿住!
    “提千斤”的力道何等厲害,那人當即“哎唷”一聲,翻身就倒。
    我聽得聲音熟悉,覺得好似是潘清源,可又奇怪他怎麼變得這般孱弱不堪?正要發問,卻聽他高聲叫道:“大侄女婿快來!”
    這次離得近,聽得清楚,那聲音就是潘清源的!
    我“嘻嘻”的一笑,把手鬆了開來,正想說:“是我。”卻猛覺背後一股森寒之氣如虹貫來,霎時間,頭皮都麻了起來,話到嘴邊,也喊不出來,下意識的屈膝縮頸,把身子活活矮了半截,才覺那股森寒之氣擦著頭皮過去!
    驚嚇出一聲冷汗之餘,斜身抬頭看時,月光下,只見一柄如水長劍,白芒森然!
    只來得及看了這一眼,那劍就又朝我刺了過來,只瞧見劍尖一點寒光抖動,剎那間就化作無數璀芒,好似煙花迸落滿地,又似流星墜落天際,一招之間,幻化萬千,竟直指我身上十餘處要穴,端的是劍法驚人!
    我縮身往後一退,堪堪避過鋒芒,那劍卻如影隨形,又刺了上來!
    好厲害!
    我倒抽冷氣,使劍的這人是誰?!
    這等劍法,我只見過封從龍使——對了,潘清源叫“大侄女婿”,那不正是封從龍嗎!?
    我有心要喊住手,可是這檔口我又正在施展“摶扶搖”的身法躲避劍招,氣息錯亂不得,只要我一出聲,腳步就會亂!以封從龍的劍法,眼中不揉沙,得勢不饒人,一著不慎,我就得死在他的手裡!
    以封從龍的劍法,眼中不揉沙,得勢不饒人,一著不慎,我就得死在他的手裡!
    而今無計可施,只得再躲!
    我提一口氣,擰步折腰,胸骨後縮,剛避開那一劍,已聽見潘清源叫道:“大侄子快住手!是自己人!”
    我在心中不禁暗罵潘清源眼瘸,我黑燈瞎火的看不見他是誰還算情有可原,但他可是在黑暗裡過慣了的人,他的眼睛在黑夜裡比我好使的多,居然也到這時候才看見是我!
    晚了!
    就在潘清源喊話的那檔口,封從龍又抖了一劍刺來,劍芒都送到我胸前了,如此凌厲狠辣的招數,豈是說停就能停的?!連封從龍自己也收不住!
    我早已經算定了距離,若是再往後躲,就要退到圍牆上,那時候,這劍只需再往前輕輕一送,我無處可逃,便難逃胸前穿刃之禍!
    不及多想,我把手指一勾,急伸手往前去迎那劍,潘清源在旁邊叫道:“不能用手啊!”
    “當!”
    一聲清脆的撞擊音,劍尖觸到硬物,一削而斷,兩截殘物跌落塵埃,封從龍恰借勢後撤,停手了,我已汗流浹背。
    潘清源跑了過來,道:“快,快找找你的斷指,我給你接上去!”
    我喘息幾聲,道:“什麼斷指?”
    “我都聽見‘當’的一聲了,肯定是砍到骨頭了!”潘清源還滿地亂看,嘴裡嚷道:“我侄女婿的劍快,砍斷了你的指頭你也未必知道疼,快找,別叫大黑狗給吞了,它可饞得很……”
    我捏著手裡的兩根半截鐵釘,道:“封前輩砍斷的是鐵釘,不是我的手指。”
    潘清源往前一湊看,訝然道:“你從哪兒弄來的鐵釘?!你迎上去的時候,我明明瞧著你手裡什麼也沒有!”
    這也是我在間不容髮之際,指頭撥動衣袖內的塑膠縮緊口,捏了兩根鐵釘在手,擋了封從龍一劍,要不然,我真的要掉兩根指頭!
    這也是我首次使用鐵釘,沒料想竟也救了自己一次,虧得我學得認真,也虧得我晚上收拾東西的時候把綁帶縫在了衣袖內,真是福大命大!
    “是弘道啊。”阿羅從屋中快步走了出來,道:“怎麼是你?”
    “不是我是誰?”我沒好氣道:“你們怎麼一上來都不問問是誰就打,而且還都下死手?”
    劫後餘生,心有餘悸,如果不是我本事比以前好了些,今晚就得莫名其妙死這裡了!我怎麼能不生氣?
    阿羅道:“我們都聽見大黑狗在叫,還以為是家裡進了賊,誰能想到是你?怎麼大黑狗連你也咬?它不認得你麼?”
    “誰知道這蠢狗害的什麼病!?”我恨恨的看了一眼大黑狗,那貨此時此刻正看著我搖頭擺尾,舌頭伸得老長,一副賤相。
    “我出來的時候還看見你正要把大黑狗捂死呢!”潘清源道:“這大黑狗可是個厲害的寶貝,一般人哪能降得住它?我一看你那麼凶殘,怕大黑狗死你手裡了,就先打了個暗器,不料又被你躲了過去,我便以為是個大對頭。要不然我也不會不問緣由就下死手啊。”
    “大黑狗亂叫,我是捂著它的嘴不讓它叫。”我道:“咱們都交手了,你還沒認出我來?”
    “我本來瞥了一眼像是你,可你的本事……”潘清源咂咂嘴道:“奇怪,弘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的本事實在是跟之前相差太多,我不敢認。大侄女婿,你說呢?”
    封從龍身在黑暗中,也不見他動,直像根電線桿子戳在那裡似的,只聽他生硬的說道:“與之前天差地別,我若無劍,非他對手。”
    “啊?”阿羅吃了一驚,道:“當真?”
    潘清源道:“大侄女婿拿劍偷襲他,被他赤手空拳躲過去了四招,最後他還用兩根鐵釘破了大侄女婿的勢,你說是真的假的?”
    “那怪不得大黑狗認不出你!”阿羅驚歎道:“這麼說來你整個人的氣息都已經變了,大黑狗一時間如何能認得出?”
    我這才恍悟,原來如此,倒是我誤會大黑狗了。
    老爹和叔父都說過,術界中人,隨著修行,是會發生巨大的變化的,修行到一定境界,甚至可以脫胎換骨,跟之前完全判若兩人。莫非我已經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
    想到此處,不由得心中一陣暗喜。
    潘清源道:“弘道,你練了什麼功,怎麼變得這般厲害?”
    我道:“一言難盡,這些天得了奇遇。對了,怎麼不見蔣伯父和蔣大哥出來?”
    我們在院子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按理說,蔣赫地早罵罵咧咧的跑出來了,蔣明義也不是沉得住氣的人,現在他們父子兩人居然都不露面,也是怪事。
    阿羅道:“今天遇到了高興事兒,他們父子二人喝了個酩酊大醉,到現在還昏天黑地,不省人事呢。”
    我驚喜道:“真的?”
    阿羅道:“當然是真的,要不然他們能不出來收拾你麼?”
    我心中大喜過望,這可真是天助我也!沒了蔣赫地攪局,見明瑤可就方便多了。
    我道:“阿羅,明瑤呢?她睡了?”
    “嗯。”阿羅道:“這麼晚了,不睡覺做什麼?”
    我抓耳撓腮,嚅囁道:“這,這麼大的動靜,她怎麼不起來看看?”
    阿羅道:“她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早早睡下,睡得很沉重。”
    “是麼?”我狐疑道:“他們遇到了什麼喜事?”
    “這……”阿羅突然詭譎的一笑,道:“這可不能告訴你。”
    我失聲道:“為什麼?”
    阿羅又笑:“不能告訴你就是不能告訴你,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我轉眼去看潘清源,潘清源也搖頭,道:“我也不說。”
    我心中鬱悶,道:“阿羅,你去告訴明瑤一聲,說我來了,我想見她。”
    我已經很焦急了,這麼大的動靜,明瑤是術界中人,本事不低,就算睡得再死,也該聽到,怎麼到現在還不出來?
    難不成是還不想見我?
    既然如此,就叫阿羅請她出來。
    不料阿羅卻道:“明瑤已經睡了,你先回去吧,等她醒了,我會告訴她的。”
    我有些發惱,道:“我有急事!你能不能把她叫醒?”
    這時候,屋中突然傳出一聲嬰兒啼哭,封從龍收劍入鞘,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往屋裡去了。
    我愣了愣,然後忍不住道:“剛才那哭聲是鬼嬰的麼?封從龍一家三口都在這裡?”
    “嗯。”阿羅道:“鬼嬰已經被張家給醫好了,是我和阿源一起去禹都張家把他們三口接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