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六相 > 第194章 >

第194章

    自從蔣家村出了蔣書豪那樁屍媾的怪事後,人心具是惶惶,天色一到晚上,便是家家閉戶,再無人肯胡亂外出走動,連帶著臨近的幾個村子裡也是如此,北馬莊也在其中,各種活動運動也少了許多——倒落個清靜!
    蔣赫地卻因禍得福,只為村裡的人都知道他通曉一些玄乎事務,頗具能耐,紛紛敬畏起來,再沒有人敢找他來做批鬥的“典型”。
    就連村裡大小領導侵佔蔣赫地家的祖屋,也都歸還了。蔣赫地倒也不為己甚,畢竟自己確實是地主的成分,再住高樓大屋也說不過去,只是要回來了幾間屋子,夠住就行了。
    蔣明義和明瑤兄妹也都從地下密室裡搬了出來,重回家居。
    只明瑤的臉近乎毀容,因此整日裡深居簡出,幾乎是從不在外人面前露臉。
    可惜的是,蔣家兄妹的母親仍舊是杳無音訊,竟是再也不肯回來了。
    我到了蔣赫地的院子外面,未及敲門,忽聽見門樓中有“呼哧哧”的喘氣聲,不禁把臉湊到大門縫上朝裡面張望,瞥了幾眼,猛然與一隻綠幽幽的大眼珠子對住,嚇得我趕緊抬頭後撤!
    退了兩步後,我又不由得啞然失笑——那眼珠子是蔣家大黑狗的!
    這貨熟悉我的腳步聲,也熟悉我身上的氣味,所以不但不叫喚,還趴在門縫裡瞅我呢!
    “老黑,乖!”我又回到門口,衝著門縫裡的大黑狗道:“快去把你家的主子叫醒!有急事了!”
    大黑狗“騰”的就躥跑了,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我的話……
    片刻間,我聽見院子裡的“乒乓”亂響,似乎是敲打窗戶玻璃的聲音,接著我聽見蔣赫地在屋中大聲叫嚷道:“黑子,你奶奶的大半夜撒啥歡呢!?得瘋狗病了!?”
    “啪、啪、啪!”大黑狗一邊用爪子亂敲,一邊狂吠:“汪、汪、汪!”
    “快滾蛋!”蔣赫地大罵:“自己找屎吃去!”
    我:“……”
    蔣赫地這老懶蟲,不肯起來。
    我趴在門縫上,正準備喊幾嗓子,卻瞥見屋門突然開了。
    一抹光亮撒出,明瑤提溜著一盞用紙酒盒子做的小燈籠出來了。
    大黑狗噙著明瑤的衣袖,把她往大門這邊拽來。
    明瑤嘴裡低聲說道:“中了,中了,別跳彈了,我知道了。”
    院子大門豁然而開,我不由得一愣——這妮子,怎麼不問問是誰都敢開門呢?
    “弘道哥,你怎麼這麼晚過來了?”明瑤穿著一件月白色襯衫,外面套著一件寬大的藍布外套,身量顯得又是單薄,又是嬌俏。那雙明媚清澈的大眼,滿是溫存的看著我,並無絲毫波瀾。
    我稍稍愣了愣神,然後道:“你,你知道是我?”
    “黑子不叫喚,肯定是熟人。來人又不吭聲,肯定是文氣靦腆。村裡的人晚上不出門,外村的跟我家也極少來往。”明瑤笑了笑,道:“除了你,還有誰?”
    明瑤真是心細如塵!我在心中暗暗讚了一聲,連忙道:“明瑤,出怪事了,能不能叫你爹起來,跟我走一趟?”
    明瑤猛然一喜,道:“穎水裡的怪物找出來了?”
    我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嗐!”明瑤道:“我早就懷疑你腳踝上的傷不是尋常的東西弄出來的,你現在滿身的腥味,跟前天夜裡受傷的時候一模一樣!而且要不是出怪物了,你也不會來找老蔣家的人——你等著,我去把我爹叫起來!”
    “中,中!”我忍不住讚道:“明瑤妹子,你真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明瑤已經跑回屋裡去了。
    很快,屋裡頭便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踢鞋之聲,蔣赫地甕聲甕氣的叨叨:“小兔崽子,大半夜的不睡覺,來煩老子,跟黑子一個球樣!”
    兩句話沒罵完,蔣赫地那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院子裡了,蔣明義也披著衣裳跑了出來,嚷嚷道:“弘道啊,是啥怪物啊?”
    “是個大河貝,比八仙桌還大!”我道:“還有一群泥鰍,把北馬莊的馬新社給咬死了,吃的只剩一顆頭了!”
    “啊?!”蔣明義驚得瞪大了眼珠子:“馬新社?就是那個北馬莊大隊長家的老二?”
    “對!是他!”我道:“現在那群泥鰍正托著他的屍骨在水裡來回游呢!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那大河貝被我和我爹用漁網弄上了岸,一動不動的裝死。”
    “陳漢生也在?”蔣赫地瞪著眼道:“他那麼大的本事,還喊我幹啥?!”
    蔣赫地依舊是滿腔的怨氣,我一時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爹,遇著靈物、怪物,誰能比您厲害?”明瑤換了身緊束衣服出來,身段愈發顯的苗俏,頭髮也紮成了馬尾,精神幹練。她陪著笑,對蔣赫地說道:“陳大叔知道您是這方面的行家,所以才叫弘道哥來請您,咱們快走吧,除怪要緊,別叫人家以為咱不中!”
    “哼!少拿話擠兌我!”蔣赫地乜斜了我一眼,道:“那大河貝張嘴兒了沒?”
    “沒有。”我道:“嚴絲合縫的。”
    “就知道你們沒本事弄開!”蔣赫地啐了一口:”現在想到我了?”
    我心中暗道:“弄不開就弄不開,砸死算了,有什麼稀罕?就是泥鰍群嚇人,所以才來找你。”但是這話只能想想,不能說出來。
    “明義!”蔣赫地滿臉驕傲的沖蔣明義說道:“去,裝一桶火油,勻一勺黑磷粉撒進去,提出來。”
    蔣明義應了一聲,趕緊去了。
    蔣赫地又對明瑤說道:“去拿幾隻火折子,再把咱家的鐵撓帶著。”
    明瑤“嗯”了一聲,也立即去了。
    蔣赫地站在台階上,背負著手,鼻孔朝天,都不看我。
    大黑狗像是知道了要大幹一場似的,興奮的在院子裡上躥下跳,蹦來蹦去。
    蔣家兄妹的效率驚人,轉瞬間就擺置好了器具物什,出來回報。蔣赫地大踏步走下台階,像領導一樣發號施令:“走!”
    四人一條狗,出得院子,直奔河堤大橋案發之地。
    夜空中當頭一輪殘月,越來越亮,照的大地清輝如洗。
    明瑤在我旁邊,我替她拿著鐵撓,聽著她的腳步聲,嗅著她的香氣,只覺週身三千六百毛孔無一處不是舒坦的,心情大好!
    “妹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興致勃勃的說。
    明瑤道:“什麼?”
    我正準備說,蔣赫地突然插過來一句話:“你娘跟你爹離婚了?”
    “不是。”我一陣尷尬難堪。
    蔣明義吃吃的笑,蔣赫地嘿嘿的道:“那還有啥好消息?”
    “爹!”明瑤嗔道:“說的什麼話?!弘道哥,你甭搭理他,你說你的——”
    我道:“是阿羅和阿源來了。”
    “真的?!”明瑤大喜,幾乎雀躍起來:“他們怎麼來了?!”
    “他們也是剛到的,我還沒來得及問呢。”我道:“他們幫了大忙,要不是他們,我和老爹也不一定能把那大河貝給弄上岸來……”
    “爹,大哥!”明瑤興沖沖的道:“就是我之前跟你們說的太湖的那一家姐弟來了!”
    “嘁……”
    “是麼……”
    談笑間,早到了大河貝出水之處。
    那河貝還是一如之前,紋絲不動,水裡頭的泥鰍群也仍舊拖著馬新社的屍骨在徘徊游動,白骨在月光下愈發顯得森森可怕!
    老爹跟蔣赫地打招呼,蔣赫地也不理會,自顧自的圍著那大河貝轉悠,時不時的用手敲打幾下,偶爾又回頭看看河裡的死屍和泥鰍群……
    阿羅和明瑤手拉手,有說有笑,樂成了一團。
    蔣明義則瞪大了眼睛盯著阿羅,眨也不眨。潘清源過來跟他打招呼,他都不覺。直到我連咳嗽帶拽他,他才醒悟過來,訝聲道:“她,她怎麼這麼好看?!”
    我:“……”
    潘清源道:“那是我姐。”
    “哦!”
    蔣明義上前一把抓住潘清源的手,使勁握了幾下,神情突然變得深沉起來,乾咳一聲,道:“你們一路上跋山涉水,遠來中原,真是辛苦啦!辛苦!我家就在附近,讓阿羅,嗯,還有你都來休息吧!”
    潘清源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蔣明義到底要說什麼。
    “明義!”蔣赫地突然喊道:“過來把火油往這貝殼上澆一層!”
    “哦!”
    我這才擦了擦汗,和眾人都湊了過去,阿羅道:“要燒這河貝?”
    “不然呢?”蔣赫地道:“這麼大的河貝就是個怪物,我要瞅瞅它裡面到底長成了啥樣子!”
    “阿羅姑娘,想要這河貝張嘴,只有四個辦法,第一是叫它置於清水之中,默默守候,靜待它自行張開,不過此法用時較長,很是煎熬;其次是將其置於烈火或燙水之中,以高溫逼迫它張開,不過此法容易將其弄熟;再次是用數人合力,用鐵鉤刺入殼縫之中,用大力將其拉開,不過此法容易把貝殼弄爛;最後一種法子則是用我蔣家祖傳的御靈之術,不過那樣極耗費功力——嗯,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就是明瑤的親哥哥,御靈蔣家第……”
    蔣明義正吐沫橫飛的侃侃而談,冷不防蔣赫地一腳踹上來:“閉上你的鳥嘴吧!快點上油!”
    眾人均是忍俊不禁,蔣明義卻不以為意,上前極瀟灑的把火油桶蓋打開,朝著那河貝凌空一揮,亮燦燦的油光轉瞬間便均勻的塗上了一層!
    蔣赫地從明瑤手中取過火折子,吹著火焰,朝那火油上一丟,“呼”的一聲,大火熊熊而起,將穎水大橋之下整個都照亮了!
    那火油是蔣家特製的,專門用於對付怪物異獸,極其熊烈,隔著老遠,都能被那高溫炙烤到!
    那河貝雖然詭怪,可是哪裡能經得住那毒火,不過須臾間的功夫,焦臭味四散而起,令人作嘔,貝殼也緩緩張了開來。
    剛露出半尺高的縫時,蔣赫地便取鐵撓上前,手裡牽著鎖鏈,瞄了幾眼,突然將撓鉤朝著那貝縫中一丟,“卡”的一聲響,蔣赫地急往回扯!但見火光中,又有一道耀眼的亮芒刺出!
    那鐵撓的末端抓鉤上,合抱著一粒拳頭大小的黑色珍珠!
    光彩奪目,晶瑩玉潤,極其閃耀!
    “呀!”
    眾人無不驚歎。
    我到此時才算明白過來,之前河水裡迸出來的那些“暗器”,恐怕都是這大河貝中生的珍珠!
    小的都被它打光了,唯獨剩下這顆最大的!
    蔣赫地把那黑珍珠取在手中,嘖嘖歎道:“這大河貝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可惜一身的精華都用了養它了!陳漢生,這是我出來幫你忙收的辛苦錢,你沒意見吧?”
    “沒有。”老爹笑了笑。
    那大河貝已經全然張開了殼,露出裡面豐腴的貝肉,也不知道是被火烤焦了還是被煙熏得,那貝肉竟漆色如墨,黑乎乎的發亮!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往前看,突然間,阿羅“啐”了一口,扭過頭往後退去。
    明瑤也跟著走了。
    我正奇怪,蔣赫地突然也“呸”的一聲,吐著唾沫道:“這東西,真他娘的古怪!還長了個女人那玩意兒!”
    我先是一怔,瞬間醒悟過來,不由得十分難以為情,急忙扭頭躲開,不再去看。
    但心中卻還是忍不住去想:“怪不得這東西能引誘馬新社醉生夢死,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