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六相 > 第164章 >

第164章

    我也頗認識羅盤,知道那羅盤中間玻璃罩中的那根針是磁針,可辨別東、南、西、北的方位,有靈性的還可以分辨陰陽祟喜之地。但是此時此刻,那磁針亂轉個不休,卻是十分罕見的情形!
    計千謀和薛笙白都對袁重山心有疑慮,聽見他說林子裡有古怪,便更添敵意,那薛笙白冷冷的盯著袁重山,陰陽怪氣問道:“古怪在哪裡?”
    “你瞧我這羅盤中針?”
    “針怎麼了?”
    袁重山道:“這林中必定是有股極強的氣,擾亂了我這羅盤中的磁針!”
    計千謀道:“什麼氣?”
    袁重山道:“金、木、水、火、土五行中任何一行的氣若有異常,便能擾亂磁針。此外,祟氣過重,穢氣過重,也會擾亂磁針。”
    計千謀道:“那究竟是五行之氣還是祟氣?”
    袁重山搖頭道:“無法判斷。甚或是……妖氣?”
    “呸!”薛笙白啐了一口道:“袁重山,我看你現在就是個妖怪!你少拿那羅盤嚇唬我們,我覺得就是你在搗鬼!是你自己把羅盤的針弄得轉個不停了吧?”
    袁重山憤憤道:“你們要是不信我,我有什麼辦法?!”
    計千謀道:“要我們信你也很簡單——你打頭,帶著我們走出這個林子就行了。”
    袁重山低頭瞧了瞧手中的羅盤,又遠望了番黑壓壓的樹林子,遲疑道:“我可以打頭,但是並無十分的把握可以走出去……”
    “等等!”薛笙白道:“計老大,要他帶我們走太冒險了!誰知道他能把咱們帶到什麼地方去?”
    袁重山看向許丹陽,道:“許首領,你信不信我?”
    “我……”許丹陽猶疑不定,道:“袁老,剛才那陣笑聲,還有那喊聲,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聽到是你的。”
    “我真不知道!”袁重山道:“可是首領,我在五大隊裡多年,為人如何,你應該很清楚的啊!”
    “嗯,只是今天的事情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許丹陽應付袁重山了一聲,又低頭問邵如心道:“如心,你覺得呢?”
    邵如心道:“我信。”
    許丹陽道:“信袁老?”
    邵如昕道:“嗯!”
    許丹陽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邵如心突然瞥了我一眼,道:“就像他說的,聲音能模仿的。”
    “哦!”許丹陽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袁重山大喜,道:“邵姑娘明鑒!”
    “許首領。”計千謀道:“我覺得,有人模仿袁老大說話這種事情不太可能發生。”
    “哦?”
    “首領請想一想,咱們這許多人,各個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更何況還有陳相尊這樣修為的人坐鎮?如果說有人潛伏在咱們附近,還模仿袁老大的聲音說話,咱們怎麼可能發現不了?更何況,那聲音就近在咫尺。”
    “計千謀!”袁重山也急了:“我看你今天最有問題!”
    計千謀道:“我怎麼了?”
    袁重山道:“你先前一直主張要捨掉雷老大,現在又一心冤枉我!你的面相外寬內忌,面暖心寒,十足像是個奸細!”
    “嘿嘿……”計千謀冷笑道:“袁老大啊,你這話正中我的下懷,我一直主張要捨掉雷老大,事實證明我是對的,雷老大就是有問題!對於你,我可沒有冤枉,但凡你能拿出點證據,表明自己是無辜的,那我就信你。至於我的面相,這幾年應該沒什麼變化吧?既然你今天能瞧出來我是奸細,以前怎麼不說呢?”
    袁重山恨恨道:“姓計的,你真是個毒人啊!”
    計千謀道:“毒人不敢當,我姓計的只知道公家大局為重,私人感情要放在後頭。”
    “琪兄!”袁重山求援於叔父,道:“你還信我不信?”
    叔父正要說話,計千謀便道:“陳相尊,一直以來都聽說您的六相全功出神入化,無論是目力,或是聽力,都早已經臻至化境。如果說有人在附近三丈之內潛伏著,你能聽到他的動靜嗎?”
    叔父道:“只要有呼吸,或者有動作,我就能聽得見。”
    “著啊!”計千謀拍手道:“剛才那笑聲,還有那喊聲,憑著嗓門的大小來判斷距離的遠近,我可以斷定,就在三丈之內!如果是別的人在假冒袁重山,陳相尊應該能發現吧?”
    “能的。”叔父嚴肅的點了點頭。
    “袁重山,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計千謀道:“連陳相尊都這麼說了,你還要狡辯嗎?說什麼別人冒充你,別玩笑了,這情況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這天底下就沒有不可能的事情。”我瞧著袁重山面如死灰的絕望模樣,實在是於心不忍,便開口道:“計前輩,我們不能放過一個壞人,可是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你要袁前輩證明他自己是好人,這個很難,因為好人不需要證明,好人怎麼證明呢?但是你非說他是壞人,那你可以證明他是壞人啊,你要是拿不出證據表面他是壞人,那他就是好人。”
    我向來不太會說話,這次說的有點多,便侷促起來,說完之後自己都覺得有點語無倫次,但是又自忖言語中的意思應該不難理解吧。
    袁重山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道:“這位陳世兄說的不錯!計千謀,你沒有證據證明我是壞人!我也沒有違法亂紀!”
    計千謀還要再說話,許丹陽擺擺手,止住了話頭,道:“好了,現在大家同舟共濟,誰也不要懷疑誰,咱們先出這個林子,好吧?”
    既然許丹陽已經這樣講了,計千謀和薛笙白即便是心中再怎麼不爽,也不會再發牢騷。
    不過,計千謀和薛笙白他們兩人卻仍舊是一左一右站著,把袁重山夾在中間,四肢蓄勢待發,眼含敵意外露——袁重山雖然明白對方的意圖,卻也無奈。
    可是,我們該怎麼出這片林子?
    張易的屍體突然出現,袁重山的羅盤磁針又莫名其妙失了靈,夜色昏黑,林中死氣沉沉,悄無聲息的,任誰也不敢邁出離開的第一步。
    很多時候,一步之錯,可斷生死。
    “前輩。”許丹陽突然朝叔父一拱手,恭敬的說道:“您老修得五大目法之夜眼,可視黑夜如白晝。這黑暗中的情形,我們看不清楚,您看的清楚。所以晚輩斗膽,想請求前輩帶著我們走出去。”
    “恭維的話就不要說了,聽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叔父道:“這萬一我要是帶錯了路咋辦?”
    許丹陽笑道:“前輩怎麼會帶錯?就算是偶有失誤,我們也肯定是無怨無悔的。如果前輩答應了,出去林子以後,五大隊必有重謝!”
    “重謝不用了,我也想出去,順道兒帶你們。”叔父環顧四周,前後左右都仔仔細細觀望了一陣,然後鎖著眉頭問我道:“道兒,你約摸著咋樣?”
    我實話實說道:“大,我心裡沒底兒。”
    叔父道:“那咱們是走?還是不走?”
    我道:“要不,等天明了再說?”
    雷永濟自己出走,跑了一圈回來,莫名其妙就死了,還弄了一臉的肉蟲……這讓我心中實在是瘆的慌!
    叔父道:“為啥等天明?”
    我道:“我想想雷永濟的下場,心裡頭發楚,天明了也能壯壯膽子。”
    叔父口頭上嘟囔了句:“這孩子沒出息。”卻扭頭沖許丹陽說道:“我心裡沒底兒,還是等天明了再說吧。”
    許丹陽愕然,道:“前輩,這……”
    “別這啊,那啊的了,老老實實的待著最踏實。”叔父說:“羅盤都玩不轉,我就是有雙好眼,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亂跑亂動。”
    “嘁!”薛笙白道:“大名鼎鼎的相脈閻羅也不過如此!”
    叔父翻著怪眼道:“那你去探探路?”
    薛笙白不吭聲。
    叔父罵道:“有膽子就滾蛋,沒膽子就憋住!成天就你的歪嘴話多!”
    薛笙白大怒,只喘粗氣,不敢還嘴。
    許丹陽賠笑道:“前輩,咱們真的不走了?在這裡待一宿?”
    “不走了,等會兒都找個樹杈子睡一夜。”叔父道:“你有喝的、吃的東西沒有?拿出來分分,快渴死、餓死了!”
    許丹陽道:“水我這裡沒有,吃的東西,我有些特製的壓縮餅乾,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慣。”
    叔父道:“拿來吧,我不挑食。”
    我因為餓得很,便狼吞虎嚥吃了一包巴掌大的壓縮餅乾,給噎了個半死。
    袁重山看見,說道:“陳世兄,我這裡有水,要麼?”
    我翻著白眼,連連點頭。
    袁重山背了個綠色的軍用水壺,看著不大,卻很容物,我喝了個舒暢,又給叔父喝,輪番幾次都沒喝完。
    許丹陽、計千謀、薛笙白只慢慢吃餅乾,卻不喝一口水,嘴唇都干的起皮了。
    邵如心既不吃,也不喝,就釘子似的矗在那裡,冷冷的看著我們。那眼神,帶點不屑,還有些悲天憫人,看的我一陣陣心寒,不禁暗忖:這小妮子長大了得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許首領,把這張易的屍體給化了吧?”薛笙白吃了陣兒東西,一抹嘴,突然說道:“一直留著他,我怕再生什麼變故,也不知道那肉蟲留了卵沒有。”
    許丹陽道:“好,化了吧。”
    薛笙白朝計千謀使了個眼色,示意讓計千謀看好袁重山,計千謀點頭領會。袁重山察言觀色,也知道兩人的勾當,只是歎氣苦笑。
    薛笙白拖著張易的屍體到一棵樹下,翻藥兜,撥動藥粉,準備往那屍體上倒,那屍體卻突然傳出一聲喊:“塊給我藥!”
    “哎呀!”薛笙白嚇得一蹦三尺高,白著臉就躥了回來。
    我們也全都驚得失色!
    那聲音是張易的,張易的屍體是要異變了麼?!因為什麼?!又怎麼會這麼快?!
    薛笙白喘著粗氣,喃喃道:“怎麼會異變?怎麼會異變……”
    眾人都瞪大了眼睛去看,黑暗中也瞧不清楚,只有叔父看了片刻,詫異道:“沒動靜啊。”
    張易的屍體一動不動,除了剛才那聲突如其來的喊叫之外,再無別的異樣變化。
    “可是剛才他就是說話了。”薛笙白驚慌的環顧我們,道:“你們都聽見了吧?”
    “你們都聽見了吧?”
    “聽見了吧?”
    “吧?”
    “……”
    一陣回聲,在樹林子裡蕩了開來。
    眾人面面相覷,都愕然無比!
    計千謀道:“這林子裡怎麼會有回聲?”
    “怎麼會有回聲?”
    “有回聲?”
    “聲?”
    “……”
    又是一陣回聲蕩了開來。
    眾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如果說這是在山谷中,在空蕩蕩的走廊裡,說話有回聲,那不足為奇,可這是一片樹林子啊!
    而且之前無論是誰說話,都沒有回聲,現在怎麼突然就有了呢?!
    袁重山卻又是興奮又是惶遽,嚷道:“我就說這林中定有古怪!”
    “林中定有古怪!”
    “定有古怪!”
    “古怪!”
    “……”
    我忍不住大喊一聲:“啊!”
    頃刻間,四面八方都是我“啊”的回聲。
    “哈哈……”叔父笑道:“有意思!”
    “哈哈……有意思!”
    林子裡迴盪的都是叔父的笑聲,我不禁毛骨悚然。
    計千謀壓低了嗓門,道:“我看咱們還是快走吧,這林子裡是不可能有回聲的。”
    “可能有回聲的。”
    “回聲的。”
    “……”
    周圍也同樣傳來了低沉的嗓音,和計千謀的一模一樣。
    我猛然醒悟,道:“這不是回聲!是有人在假冒咱們的聲音!就像之前假冒袁前輩的那樣!”
    “是有人在假冒咱們的聲音!就像之前假冒袁前輩的那樣!”
    “就像之前假冒袁前輩的那樣!”
    “袁前輩的那樣!”
    “那樣!”
    “……”
    “不錯!”袁重山也道:“這不是回聲!”
    “不是回聲!”
    “回聲!”
    “……”
    “是哪路高手,露個面吧?!”叔父振聲大喝道:“裝神弄鬼的,不算本事!”
    “裝神弄鬼的,不算本事!”
    “不算本事!”
    “本事!”
    “……”
    叔父大怒,罵道:“鱉孫,我日你八輩祖宗!”
    “日你八輩祖宗!”
    “八輩祖宗!”
    “祖宗!”
    “……”
    叔父快瘋了,暴跳如雷的還要再罵,我趕緊上去摀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話了,因為我也快瘋了!
    之前還感覺在大屋子裡亂喊亂叫聽回音很有意思,可是現在,每說一句話,都會有四五句重音,簡直是快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