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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此時,日薄西山,月影已泛,林中歸鳥簌簌,涼氣漸生,我腹中也飢餓起來,只盼著叔父趕緊問完張易話,然後我們快些離開這裡,去找個地方吃喝睡覺。
    叔父問張易道:“你們五行教的教主的底細你知道麼?”
    張易搖頭道:“不瞞二爺,教主是什麼人,我們這些教眾真的全都不曉得。沒見過他的面,沒聽過他的聲音,不曉得他是男是女,也不曉得他多大年紀。只曉得他本事厲害的很,堂主都怕他,教眾都敬他。”
    叔父“嗯”了一聲,道:“你們做堂主的,總要聽他的命令做事情吧,連人都沒見過,咋聽命令?”
    張易道:“教中有個專門傳達命令的教使,是個瞎子。”
    “瞎子?”
    “對。”張易說:“每年的正月十五、四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教裡都會舉行堂主大會,號稱春、夏、秋、冬四例會。每次例會,五個堂口的堂主和一名副堂主都要參加。代替教主參加傳令的人就是那個瞎子教使。”
    叔父道:“你們的總舵在哪裡?”
    張易道:“總舵在哪裡也沒人曉得,我聽崔秀說過或許根本就沒有總舵,崔秀還說教主之所以不露面是不敢露面,他在東躲西藏,像是怕什麼人來尋仇。”
    “沒有總舵?”叔父詫異道:“那你們的堂主大會在哪兒開辦?”
    張易道:“堂主大會每次都換地方,而且每次都是臨時通知。就好比今年冬例會,要在十月十五舉行,我們木堂需在十月十三夜裡,趕到開封的賭城,找一個賭蛐蛐不會輸的人,問他要開會的地址。”
    叔父吃了一驚:“開封?賭城?”
    張易點點頭道:“是啊。”
    叔父愕然道:“我去過開封幾十次了,大街小巷都熟,可我從來沒聽說過有啥賭城。這時節,哪裡敢辦賭城?不是找死麼?!”
    張易道:“那我就不曉得了,可能是個地名?”
    “十月十三,夜裡,開封賭城,賭蛐蛐不會輸的人……”叔父喃喃念叨著:“古怪,古怪……看來我得早點去開封探探路了。”
    張易道:“二爺還有什麼要問的?”
    叔父道:“你們養那烏龜弄往生咒害人,主要是想幹啥?”
    張易道:“這個,我隱隱約約聽崔秀說過,好像是教主要用,但到底怎麼用,用到哪裡,就不曉得了。”
    叔父道:“那其他堂口的堂主都是些啥人,你都知道麼?”
    張易正要說話,叔父的臉色卻猛然變了,伸手做個噤聲,然後耳朵聳動,聽了片刻,罵道:“娘的,五大隊的鱉孫們來了!”
    我吃了一驚,張易更是慌亂,顫聲道:“是,是往這裡來的?”
    “是往這裡來的!”叔父道:“張易,你快走!我想辦法給你引開他們!”
    “好,好,二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張易說著,沒頭沒腦的往林子深處奔去。
    “這五大隊還真邪性!”叔父環顧四周,快速觀望了一圈,道:“藏貓貓不是咱的風格……走,咱爺兒倆去迎迎他們!”
    我心中突突的亂跳:“五大隊不是已經走了麼,怎麼又會找到這裡?”
    “誰知道。”叔父道:“到時候隨機應變。”
    我跟著叔父反向奔走,不出十步,便瞧見了五大隊諸人正風馳電掣而來。
    叔父立即停住,佯裝吃驚道:“這不是許隊長麼?你們咋也到這裡了?”
    許丹陽還未說話,薛笙白就喝道:“快讓開!”
    叔父臉色一沉:“薛笙白,又找事兒是不是?!”
    薛笙白敢怒不敢言,恨恨的想從叔父旁邊繞過去,叔父卻閃身攔住,道:“薛笙白,今兒你非得跟我說清楚,我到底咋惹住你了?”
    薛笙白冷不防差點又撞到叔父懷中,趕緊剎住腳步,慍怒道:“你,你——”
    袁重山便連忙說道:“琪兄,我們要追張易,以後再跟你敘舊!”
    許丹陽也朝叔父微微一笑,道:“前輩不要放在心上,薛老對您是沒有惡意的,只是我們公務在身,不敢耽誤,所以急了些。”
    我暗暗心驚:這五大隊諸人居然不是湊巧來的,而是似乎知道張易就在這裡!可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只聽叔父道:“原來是追那惡徒啊,巧的很,我和我侄子也在找他呢!咱們一起!”
    許丹陽道:“好,有前輩相助,那自然是如虎添翼,再好不過了。”
    “不過這裡沒有啊。”叔父道:“我和我侄子找了半天,連個鬼影都沒看見。”
    “不妨事。”許丹陽道:“計老、如心,再定。”
    計千謀看向邵如心,道:“邵姑娘,上艮下艮。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
    邵如心手中捏著一縷寸長的頭髮,道:“停留阻止,無可再進;隨份勿貪,不可強求。身在西南,尋人不見。守。”
    計千謀點點頭,看向許丹陽,道:“首領,我和邵姑娘所見略同,咱們不用追他了。”
    雷永濟忍不住道:“什麼意思?”
    計千謀道:“我和邵姑娘卜算的結果都是要咱們守株待兔,窮寇莫追。”
    我愕然的看向那邵如心——難道五大隊一干人能追到這裡,就是憑著計千謀和邵如心的卜術?計千謀也還罷了,這邵如心可是個只有四歲的小丫頭片子啊!
    她手中那縷頭髮顯然也不是她自己的,莫非是張易的?
    她是用這頭髮作為道具卜算的麼?
    實在是匪夷所思!
    更奇的是許丹陽竟然真的採納了計千謀和邵如心的建議,當真不再追了,而是停了下來。
    叔父道:“許隊長,不追了?”
    許丹陽笑吟吟道:“不追了,聽計老和如心的話,守株待兔,等著張易來自投羅網吧。”
    叔父“嘖嘖”歎道:“張易難道還能自己撞過來?今天我要睜大眼睛開開眼界了。”
    我和叔父是眼睜睜瞧著張易跑掉的,而且張易也知道五大隊就在他後面追,他就算再蠢,也不會自己又跑回來吧?
    雷永濟老大不滿,卻礙著許丹陽的情面,不好說邵如心什麼,只是對計千謀發牢騷,道:“計禿子,咱們就這麼干守,就能守到張易?你算的到底准不准!?”
    計千謀笑道:“艮為山,二山相重,一山為真山,一山為高人。茅山在你後,陳公在你前,不是正應了卦象嗎?”
    叔父道:“陳公說的是我麼?”
    計千謀道:“是啊。”
    叔父道:“我被你們算到了卦裡?”
    計千謀道:“一不小心把您老應驗到卦裡了,抱歉,抱歉。”
    叔父笑道:“應驗到卦中,那是榮幸榮幸,不過,您可比我老。”
    計千謀打個“哈哈”,又對雷永濟說道:“邵康節先生曾言語過,得此卦者,前路受阻,不宜妄進,宜守待機。雷老大啊,邵姑娘可是邵康節先生的嫡系傳人,你不信我,也該信她吧。”
    雷永濟小聲嘟囔道:“她再神,也才四歲,四歲的小孩子,懂什麼……”
    邵如心瞥了雷永濟一眼,道:“千年王八萬年鱉,又能懂什麼?”
    “你!”雷永濟臉色大變,張口難言,一張臉已經是氣的變形了。
    許丹陽喝道:“如心!怎麼跟雷老說話的?!”
    邵如心撅著嘴哼了一聲,別過頭不吭氣了。
    許丹陽又衝雷永濟笑道:“雷老,她還是個孩子,說話沒輕沒重,您別放在心上。”
    雷永濟抽搐著五官,“嘿嘿”的冷笑:“許首領,雷某人年紀大了,腦子也不靈了,本事已經不如四歲的孩子了,受人不待見也是應該的!你們在這兒等吧,老朽先行一步!”說罷,一個騰挪起身,雙手拍風,只聽林中“撲剌剌”的亂響,樹枝、樹葉掉落一地,雷永濟的身影已然不見。
    袁重山和薛笙白、計千謀看著滿地狼藉,都是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許丹陽鎖著眉頭,瞪了邵如心一眼:“看看你!雷老生氣了吧——”
    許丹陽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止住,驚疑道:“有人聲?”
    薛笙白觀望道:“是雷老大回來了?”
    袁重山狐疑道:“不對,腳步聲不是他的……”
    一旁的叔父,臉色“唰”的變了。
    我也急忙引頸遠望,恍惚間看見一道身影,正跌跌撞撞朝我們這邊而來,那模樣依稀中看來,竟熟悉的很。
    袁重山突然失聲叫道:“是張易!”
    袁重山這麼一喊,我也認出來了,確是張易!
    張易他竟然真的又回來了!
    我瞠目結舌,不由得扭頭朝邵如心看去,只見她面帶冷笑,神情高傲,渾然不似四歲的孩童。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