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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我心中劇震,雖然我早就已經看了出來,許丹陽對崔秀容忍已久,漸漸按捺不住要發作,可是我仍舊沒有料到,許丹陽會在突然之間對崔秀驟下殺手!
    許丹陽幾乎沒有在崔秀身上問出什麼有價值的問題。
    袁重山掏出手絹擦了擦濺在自己臉上的血,雷永濟和計千謀都面無表情,默不作聲,只有薛笙白啐了一口:“死有餘辜!”
    許丹陽回頭看向如心,又換了副面孔,道:“表哥沒有嚇到你吧?”
    如心搖了搖頭,道:“我感覺到了。”
    “唔?”
    “我感覺到表哥要殺人了。”如心平靜的說:“還有,我也感覺到了他會死。”
    “嗯。”許丹陽滿意的點點頭,道:“玄門中的高手,不論是山、醫、命、相、卜裡的哪一脈,都把感覺看的非常重要。當然,對於你們卜術來說,感覺的培養和訓練,更是重中之重,你生來就能有這樣的天賦,真是難得的很。”
    我心中瞭然,原來這個叫“如心”的小女孩兒也是玄門中人,而且還是卜術一脈。
    只不過,我心中對這如心的驚詫也更甚——剛才許丹陽殺崔秀的時候,連我都受了一驚,可是這只有四歲年紀的如心卻波瀾不驚,臉上的神情並無絲毫的變化,這反應不像是裝出來的,而像是天生如此。
    這小丫頭的天賦固然驚人,可是這一份天生冷漠的心境,更是讓我感覺匪夷所思。
    就連許丹陽和她的對話,也無法讓人想到她是個只有四歲的小女孩兒!
    與其說是許丹陽在對晚輩開導,不如說許丹陽是在對一個無論年齡或閱歷都跟他自己平等的人在交流。
    只聽許丹陽又說道:“你可不要學表哥,表哥有的時候耐心還不夠,這樣的性格對於一個領導來說,很不好。”
    “不是。”如心說道:“表哥你太囉嗦了。”
    “啊?”許丹陽稍稍驚詫,道:“我太囉嗦了?”
    “嗯。”如心說:“那樣狡猾的惡人,早就該殺了。”
    許丹陽頓時愕然,我更是陡生寒意——這小丫頭的心當真是好狠!
    許丹陽緩了緩,道:“如心,殘忍是要有的,仁慈也是要有的,你忘了你父母給你起名字的含義了?”
    “如心是個‘恕’字,我知道。”如心皺了皺眉頭,道:“可是我不喜歡。為什麼要‘恕’?無能的人才講‘恕’道。等我長大了,我就給自己改個名字。”
    “哦?”許丹陽饒有興致,道:“你要改什麼名字?”
    “我不要這個‘心’,我要像太陽那樣做獨一無二的、高高在上的,而且是清晨出來的太陽,我要我的光能覆滅所有的黑暗!”如心一字一頓的說:“昕昕如日,我要叫邵如昕!”
    “好!”許丹陽大笑了起來,環顧眾人,道:“你們瞧瞧我這個表妹,年紀小小,可雄心壯志卻比我們這幫男人還大!”
    袁重山、計千謀、薛笙白、雷永濟都紛紛賠笑稱讚。
    許丹陽道:“袁老,你們祖傳的柳莊相法最擅長為女人看相,怎麼樣,你來看看我這小妹將來的成就如何?”
    袁重山剛要開口,邵如心便尖聲叫道:“我不要他看!我自己知道!”
    袁重山一陣尷尬,勉強笑道:“邵姑娘的相貌貴不可言,老朽的道行淺,可相不出來。”
    這話本就前後矛盾,既然說“相不出來”,又何來“貴不可言”?
    可這也正是袁重山圓滑的表現——“相不出來”對應邵如心所說的“我不要他看”,“貴不可言”又對應了許丹陽所說的“看看我這小妹將來的成就如何”,真是面面俱到,兩不得罪。
    許丹陽甚是滿意,道:“咱們言歸正傳——張易!”
    張易本來就心懷惴惴,崔秀死後,更是瞬息數驚,坐臥不安,偏偏許丹陽卻像是忘了還有他這個人似的,竟開始調教起邵如心了……其實,這不過是許丹陽有意無意弄出來的手段,好叫張易對其捉摸不透,然後自亂心智,而他許丹陽便可以趁虛而入了。
    積威之下,張易的臉色變得青白,幾如死人面容,他兢兢戰戰說道:“許首領您吩咐吧。”
    許丹陽笑著走到張易跟前,假意親切的拍了拍張易的肩膀,嚇得張易幾乎癱倒——還以為許丹陽對自己下毒手了。
    許丹陽道:“張先生不要害怕,我瞧你跟崔秀是不一樣的人,他作惡多端,手段卑劣,自己人還要殺自己人,你也是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敢發作罷了,其實你心中早就對他不滿了,對吧?”
    張易渾渾噩噩的“嗯”了一聲,道:“是吧。”
    許丹陽道:“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一下張先生,張先生不會學崔秀那樣不識時務吧?”
    “啊?”
    “五大隊可是從來不受任何人的威脅。”許丹陽道:“這一點,張先生可要記得清清楚楚。”
    “我明白了。”張易深呼吸了一口,臉色雖然還顯慘白,可是神情卻不像之前那般茫然惶恐無所適從了。
    “張先生,你準備好了嗎?”許丹陽道:“我要問了。”
    “呵呵……”張易突然慘笑了幾聲,又沉默了片刻,而後猛然抬起頭來,目光直視許丹陽,道:“許首領,我姓張的本事沒有練到家,做的事情也確實該死,落入你們手中,我心服口服。我做夠了壞人,臨死前突然想做個好人了。”
    “很好,很好。”許丹陽道:“張先生能有這樣的覺悟,真是好得很,我一定對你寬大處理,法外開恩,你不一定會死——不,你一定不會死的,只要你說實話。”
    “死是肯定要死了,好人也是要爭取做一做的。”張易的神情莫名其妙輕鬆了起來,甚至還開始在大殿裡走動了起來,他甩甩手臂,晃晃腦袋,緩步說道:“好人是什麼樣的呢?好人都重情重義,都講忠誠和忠心,對不對?”
    “嗯。”許丹陽稍稍皺了皺眉頭。
    張易道:“老三要背叛五行教,結果死了,崔大哥也背叛五行教,結果也死了,這都是不仁不義、不忠不誠的結果。我呢,跟著崔大哥一起反水了,所以結果肯定也是個死!不過,既然我已經反水過一次了,如果臨死前再出賣同道,那就是無情無義、不忠不信之上再加一等!許首領,您說對不對?”
    許丹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我也略略吃驚,實在是沒有料到,這個張易竟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張易不同於那個“老三”,沒有兩面三刀、口蜜腹劍的惡劣作風,也不同於崔秀,沒有狡詐殘忍的心和手段,雖然也怕死,可是卻也不失磊落。
    許丹陽死死的盯著張易,嘶聲道:“這麼說來,你也是個不識抬舉的人,要學崔秀了?”
    張易顯得有些激動了,言辭也語無倫次起來:“就像崔大哥說的那樣,你們要是有誠意,真的要饒我們的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隨隨便便的問了……還有,如果你們從水堂的兄弟那裡已經問出了什麼消息來,就不會再來問我們木堂了吧?水堂的兄弟們是不是都已經被你們殺死了?嘿嘿,你給我也來點痛快的吧!”
    “隊長,他不會說了。”袁重山搖搖頭道:“倔死之相。”
    “好。”許丹陽點點頭,道:“我還真是小瞧了你們這幫邪教分子,真該是見一個殺一個啊,你要死,我就成全你——”
    許丹陽的動作很快,話音未落,手便抬了起來,眼見張易就要在頃刻間步崔秀的後塵,卻聽“嗖”的一聲響,一道流光閃電般自上而下掠出,直奔許丹陽的手掌心!
    許丹陽大吃一驚,急旋身斜撤!
    “砰!”
    一聲響,那流光擊中大殿的地面,化成一堆粉碎的塵屑,而地上鋪的青石板磚也被砸出了一個小坑!
    我正錯愕,卻聽見身旁的一竹道長叫了聲:“苦也!”
    袁重山、薛笙白、計千謀、雷永濟等人齊聲呼喝:“樑上有人!”
    四條身影幾乎同時拔地而起,朝著我們所在的方位合圍撲來!
    “哈哈……”
    一陣大笑在我耳畔響起,好似接連不斷炸起了雷!大殿裡嗡嗡亂響,磚瓦劇震,神壇抖動——正是叔父的“龍吟”功力所致!
    我距離叔父很近,早被震的頭腦發脹,險些一個倒栽蔥從樑上掉下去,幸虧我轉念轉的快。
    袁重山、薛笙白、計千謀、雷永濟四人就有些慘,身已經在半空中,恰好在臨近我們之時,被叔父這麼一震,弄了個始料不及,氣息全都岔了道!在各自的驚怒叫罵聲中,又都紛紛掉了下去。
    “走!”
    叔父大喝一聲,左右手分別提了我和一竹道長,砸碎窗稜,從樑上丟到了大殿外。
    我和一竹道長剛穩住身形,又瞧見一道人影從殿裡飛出來,摔在地上,卻是張易!
    接著,才是叔父跳將出來,瞪眼道:“還不快跑!?”
    “哦!”
    我稍一愣神,胳膊已經被叔父抓住,由他施力,不自覺的飛奔起來,另一側,張易也被叔父抓住了手腕,正雲裡霧裡的被帶的風馳電掣。
    一竹道長一邊跟著跑,一邊忍不住破口大罵:“陳漢琪,你就是個鑽頭蟲,掃把星,喝了洗腳水的失心瘋!你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