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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一竹道長聽見叔父的話,臉色也是驟然而變,使勁兒睜著三角眼,貼著窗欞縫隙,急往外看。
    剛才還聽叔父說五大隊的威名,現在就“說曹操曹操到”,我也是又驚又喜,按捺不住一顆好奇的心,仔細打量那五人,不,是六人。
    除了那小女孩兒之外,其餘五人都是男的。
    五人中,只有那“卷劉海兒”模樣在中年,其餘四人的年紀,直觀來看,都已經不小了,他們前後錯落,藏在前殿東牆角,窺視著走在他們之前的那一撥三人。
    這群不速之客裡,最左首的那人年紀約摸五十歲上下,面色紅潤光潔,身材勻稱頎長,看上去精神異常矍鑠,尤其是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讓人感覺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機靈,好似是裝了機簧,一按就會動。
    挨著紅臉老頭的男人,年紀大概在六旬左右,模樣甚是滑稽——他整顆腦袋,從上到下,頭髮、眉毛、鬍鬚一概全無,比和尚還要光,還要亮,目光也是五人之中最靈動的,總在左顧右盼。
    光頭老者的右側便是那卷劉海兒的中年男子,卷劉海兒再右側則是個又瘦又高“竹竿兒”一樣的人,他的長相頗為斯文,看上去就像是個柔柔弱弱的教書老師,皮膚白淨光潔的讓人心生好感。
    我的目光也在這斯文老者身上做了最長時間的停留,不為別的,只是因為我覺得他的相貌瞧上去有幾分熟悉,就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不過,雖然多看了幾眼,可我仍舊是想不起來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最右首的男人是那五人中歲數最大的,滿頭華髮,卻鶴髮童顏,面上幾乎不見一絲皺紋,只臉頰上的幾塊輕微的老年斑讓我猜測他的年紀該在七十歲上下。雖然年長,可從精神上來看,並不見這鶴髮老者有任何的疲態,更無老態龍鍾的模樣,鷹隼似的目光,陰沉而冷漠,叫人一見便心生敬畏。
    我雖然對相術不通,但是畢竟跟著老爹有段時間了,耳濡目染,皮毛的本事還是有的,所以也能稍稍相人——這五人,從形容和氣勢上來說,各個都不是易與之輩。尤其是那“卷劉海兒”,雖不露聲色,可威嚴肅殺之氣早已經遍佈全身,叫人一看便知他是個危險人物,可他的背上卻背著個小女孩兒,這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而且,從身處的位置和角度來看,那四名年長的人,都或多或少落後那“卷劉海兒”一些,顯然這群人是以那“卷劉海兒”地位最為尊貴。
    可一個年紀不過四十的人,是憑什麼本事居中呢?又有什麼樣的驚人技業呢?
    “琪翁。”一竹道長看了兩眼,便忍不住問我叔父,道:“何以見得這幾人是五大隊的?”
    叔父低聲說道:“你瞅見那個老白臉了嗎?”
    “老白臉?”一竹道長愣了一下,叔父已經說道:“就是左首的第三個人!”
    正是那個讓我感覺有幾分熟悉的斯文瘦削老者。
    一竹道長問:“他怎麼了?”
    叔父奇怪的看了一竹道長一眼,道:“你跟寧波袁家熟不熟?”
    一竹道長搖頭:“幾無交集。”
    “咦?”叔父詫異道:“怪了啊,你們都是江南玄門同道,而且離得也不算太遠,你居然跟他們沒來往?”
    一竹道長說:“我師尊曾說過,袁家昔年的家主袁洪荒心胸狹隘,為人太不磊落,他的兒子袁重渡又像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告誡我與他們少來往,所以,我聽從師尊教誨,與他們袁家幾無交集。”
    “不賴,你師父算是個明眼人。”叔父低聲讚了聲,然後道:“這個老白臉啊,就是袁重渡的堂弟——袁重山,袁家的二號人物!”
    “袁重渡的堂弟?”我也吃了一驚,不由得又看了那斯文老者幾眼,怪不得感覺有幾分熟悉呢,樣子確實與袁重渡有些相似,尤其是氣質上,都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好感。
    叔父說:“這個袁重山為人倒不壞,相術、相功雙修,而且全都過得去,我認得他,他也認得我,因此我知道他的底細,他在五大隊掛著號,是五大隊相術分隊首領人物。所以一瞅見他,我就知道肯定是五大隊的人到了!”
    一竹道長驚道:“柳莊袁家是江湖上僅次於麻衣陳家的相脈大族!他們的人居然出仕廟堂,為公家效力?”
    “積極出仕,本來就是人之常情,你以為人都得學你老道,無為而治,清靜自然?”叔父白了一竹道長一眼,道:“你應該學學人家——要不是袁重山身在廟堂,袁家現在的處境估計比你們茅山好不到哪兒去……”
    正說話間,殿門已經被打開了——第一撥的那三人已經悄然入殿,他們當然自以為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頭頂上有我們,身後又有五大隊。
    在殿內轉了一圈,發現並無異狀之後,三人的精神都放鬆了下來,言語聲也大了些。
    “老三,你確定黃姑是被帶到茅山了?”為首的“黃布衫”男子關上了殿門,一屁股坐在門口,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我和叔父以及一竹道長先是一怔,繼而全都豎起了耳朵——沒想到這第一撥不速之客居然是衝著黃姑來的!
    這樣一來,滴血木偶的事情便可能有著落了。
    叔父已經大為興奮起來,正苦找不到這些在暗地裡搞歪門邪道的幕後黑手,現在倒好,自己送上門來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只聽那“老三”回答道:“二哥,你放心吧,我百分之百的確定!因為我是親眼看見黃姑被呂主任那一撥人給帶上山來的。”
    “黃布衫”道:“剛才咱們躲在暗處,瞧見呂主任那一夥人下山,裡面的人沒有黃姑吧?”
    “老三”猶疑道:“好像是沒有……”
    “不是好像,就是沒有。”三人中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男人突然開了口:“我看的清清楚楚,不會有錯。”
    “老三”連忙說道:“對,大哥說的是,我也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沒有黃姑!”
    “黃布衫”皺了皺眉頭,轉而道:“大哥,那現在咱們怎麼辦?整個茅山,裡裡外外所有的道觀都尋遍了,也沒尋到黃姑的人。”
    “大哥”沉吟了片刻,然後說道:“他們不說實話,肯定有咱們找不到的地方。”
    “老三”又連忙點頭,道:“對,大哥說得對,那些火工道人不說實話,茅山立派這麼長時間了,肯定是有些秘密的洞啊、室啊、觀啊,瞞著外人的,咱們應該給他們點厲害讓他們瞧瞧!大哥,要不我去抓個人過來?”
    “大哥”瞥了“老三”一眼,道:“不要打草驚蛇,小心一竹老道還在。”
    “對對對,還是大哥考慮的周到。”那“老三”說:“雖然咱們現在還沒有瞧見那個一竹,可不代表他不在啊!這老牛鼻子又狡猾又厲害,說不定在哪裡藏著呢。咱們雖然不怕他,但是也不願意惹沒必要的麻煩,是吧?二哥,你說呢?”
    “黃布衫”沒有理會“老三”,而是憂心忡忡的問“大哥”道:“大哥,大寶禪寺那裡送來的信兒,濟清和尚死了,神龜也被麻衣陳家的兩個賊人殺了,教主親手交付的神牌也丟了,現在黃姑又不見了,滴血木偶還在她身上……這,這要是讓教主知道了,咱們決計是活不成了啊!”
    “大哥”嗯了一聲,也是眉頭緊鎖。
    “黃布衫”又道:“這段時間裡,我一直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是不是咱們要倒大霉了?!大哥,您快拿個主意吧!”
    我和叔父聽得又驚又喜,都幾乎忍不住要急促的呼吸了——我們喜的是這幾人不但和“滴血木偶”有關,竟然還牽扯著“往生咒”!驚的是他們說大寶禪寺那邊給他們送了信兒,也就是說大寶禪寺裡還有奸邪之輩,跟濟清是一夥兒的!
    叔父已經咧開嘴,無聲的笑了起來。
    常人都怕遇見惡人,碰到壞事,可是叔父遇見了惡人,碰到了壞事卻很高興。
    人越惡,他越開心,事兒越壞,他越興奮。
    惡人自有惡人磨,老生常談,至理名言,這三個小鬼,今天算是自動送到閻王手裡了。
    以他們的本事,我完全可以放心,對叔父造不成任何威脅,我唯一擔心的是殿外的五大隊!
    在這檔口,五大隊的那六個人已經近乎悄無聲息的移身到大殿門口了,而殿內的這三人仍舊如在夢中,毫無察覺!
    高手近在咫尺,就連叔父也屏息凝神,不敢稍有異動,唯恐驚擾了他們。
    一竹道長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卻伸出手朝窗欞之外虛指了指,又朝叔父搖了搖頭——這啞謎打的意思很明顯,那是讓叔父不要跟五大隊動手。
    一竹道長原來還很緊張,他以為五大隊是衝著茅山來的,可是現在,我們都看出來了,五大隊是衝著那三個邪教異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