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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情勢萬分緊張,我的心“砰砰”亂跳,連呼吸也不由自主的侷促起來。叔父和天然禪師都凝神傾聽外面的動靜,叔父更是擺好了架勢,靜待時機,以伺動手。
    一時間,地窖內外都靜的可怕!
    須臾間,朱端午忽然叫道:“千山,別搗鬼,是你吧?!”
    自然沒有人吭聲,朱端午低聲的咒罵了起來。
    忽然間一聲尖叫,淒厲悠長,把我都嚇了一跳,那朱端午更是叫道:“誰!?出來!出來!”接著是“砰”的一聲槍響,而後重歸於沉寂。
    我和叔父閃身往前,各自躲在地窖口一側,凝神聽上面的動靜,朱端午粗重的呼吸聲還在上面,顯然是沒有離開。
    也不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那一聲尖叫,我卻聽得出來,是那鬼丫頭發出來的。
    這尖叫聲的作用再明白不過了,是那鬼丫頭故意嚇人的,她似乎也只能嚇嚇人了——朱端午這種戾氣深重的人,那鬼丫頭未必對付得了。
    朱端午手中又有槍,那裝聾賣啞的老頭也未必敢現身。
    過了片刻,我聽見朱端午說道:“牛鬼蛇神,不信治不了你!”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是那裝聾賣啞的老頭在快步而行,接著是“呀”的一聲驚呼——是那鬼丫頭的慘叫!
    我心中驚疑不定,正不知道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卻聽“砰”的一槍,那朱端午“嘿嘿”笑了起來,叫道:“老子是彈無虛發、百步穿楊的神槍手,跟我玩這一招?!呸!”
    叔父的身影一晃,就在朱端午大聲嬉笑的時候拔地而起,衝出了地窖!
    “啊!”
    頃刻間,上面便傳來了朱端午的一聲叫喚,我立時知道他是被叔父控制了,便趕緊也飛身衝出地窖!
    等我出去以後,瞧見了屋裡的情形時,不由得大吃一驚:一個老頭倒在地上,胸前有個創口——是被子彈打出來的——殷紅的鮮血正汩汩的往外流淌!
    這正是之前載過我們過湖的那個老船公——他的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卻毫無光彩,子彈正中他的心臟,眼見是活不成了!
    那鬼丫頭也慘慘淡淡的躺在地上,旁邊赫然是一本鮮艷的小冊子,上面寫著幾個大字——“毛主席語錄”,正是這本語錄,鎮住了鬼丫頭!
    一支手槍落在地上,旁邊癱坐著個中年男人,右胳膊歪歪扭扭的,顯然是已經斷了,他的左手裡則握著一尊半尺來高的主席銅像,栩栩如生,端莊威嚴,一雙眼睛似乎正盯著鬼丫頭看——雖然不是真身親臨,但是仍有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令人不敢直攖!
    拿著這尊銅像的中年男人一定就是朱端午了。
    叔父把《毛主席語錄》拿了起來,那鬼丫頭的身形卻已經淡薄之極了。
    天然禪師從地窖中上來,瞧見這一切,茫然不知所措。
    叔父扭頭看向他,道:“老和尚,這鬼丫頭還能救不能?”
    天然禪師瞧了鬼丫頭兩眼,然後搖搖頭,道:“這是個陰身啊,可惜魂魄離散,不能救了。”
    我大吃一驚,愕然道:“鬼丫頭不能救了?”
    “不能救了。”天然禪師搖搖頭。
    “毛主席掃除一切牛鬼蛇神!”朱端午大聲道:“你們也逃不掉!”
    “鱉孫子!”叔父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朱端午的臉上,一聲脆響,白齒崩落,朱端午直挺挺的飛了出去,摔在牆上,又翻身跌落塵埃,動也不動的暈死了過去。口中緩緩流出一灘血。
    “丫頭!這老頭是你什麼人?!”叔父問那鬼丫頭,道:“你們是從哪裡學來的本事?”
    鬼丫頭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話,可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一縷青煙起,頃刻間,已消散無蹤。
    我不由得悲從中來,鬼丫頭和那老頭都是為了救我們而來的,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那老頭究竟是什麼來歷,究竟有什麼目的,我們再也問不出來了。
    他究竟是真的又聾又啞,還是裝的又聾又啞,也已經沒有答案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天然禪師雙手合十,高頌一聲佛號,道:“主席像和主席語錄的氣場太強,道行不高的鬼祟抵受不起啊。”
    叔父惡狠狠的看向倒地不起的朱端午,一言不發的朝他走去,天然禪師見勢不妙,急忙扯住叔父,道:“你要做什麼?”
    叔父道:“先殺了這個鱉孫!”
    天然禪師急忙搖頭道:“你不能殺生!”
    “放屁!”叔父罵道:“許他殺別人,不許我殺他?!如來也不敢這麼霸道!”
    天然禪師道:“他不過是滅了一個鬼丫頭和一個旁門左道,你縱然心中有氣,打他一頓出出也就是了,何必殺他?”
    叔父怒道:“你瞧不起鬼丫頭和旁門左道嗎?!有些人未必如鬼!”
    天然禪師道:“他可是這裡的革*委會主任!”
    叔父大怒:“原來你這個禿驢也是個趨炎附勢的東西?!”
    “我是替你著想啊!”天然禪師急道:“你殺了他,後患無窮!”
    “去你的後患無窮吧!”叔父甩開天然禪師的手,瞪眼道:“縱然有天大的干係,老子擔著!”
    “你擔不起啊!”天然禪師又抓住叔父的手,道:“你,你要是殺了他,這,這就是死罪!”
    “放開!”叔父厲聲說道:“天然,你我相交多年,你知道我的性子!不要逼我跟你動手!”
    天然禪師一愣,嘴唇微微哆嗦,終究還是放開了手。
    叔父一步一步朝朱端午走去,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又是舒暢。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天然禪師索性閉上了眼睛,手持念珠,不停的念誦佛號。
    瞧著他的樣子,我腦海中突然又蹦出了一個念頭:殺人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如果殺人是對的,那朱端午殺人就不該死;如果殺人是不對的,那麼朱端午殺人固然該死,可殺他的人又豈非是不對的?
    我一下子被自己給繞進去了,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一種莫大的迷惘,但此時此刻,我也實在來不及多想,只能強迫自己,在心中暗暗告訴自己:朱端午是壞人,叔父是好人,殺人固然不對,但是好人殺壞人卻是對的。
    這麼一想,我心中竟莫名的踏實了許多,但隱隱之中,卻又產生了另外一個想法:我認為朱端午是壞人,可是朱端午還認為我們是壞人,那究竟誰是壞人?
    但這個念頭可不能再繼續往下想了!
    叔父已經走到了朱端午跟前,踢了他一腳,朱端午悠悠醒來,從地上爬起,看了看叔父,又驚又怒又怕,道:“你,你敢打我?!這是作死!”
    “我作死?”叔父嘿然笑道:“朱端午,你的兄弟朱大年是我殺的,那頭母豬菊梅是我殺的,我現在還要殺你。你還有什麼話說?”
    朱端午尖聲道:“你敢!?”
    “我數三個數,就動手。”叔父臉色猙獰,似笑非笑道:“等我數完了,你瞅瞅我敢不敢!三——”
    “殺人了!”朱端午突然發一聲喊,跳起來就跑,叔父也不阻攔,而是數:“二——”
    朱端午逃到了堂屋中,叔父剛巧念最後一個數:“一——”
    語音落時,叔父飛身往外,就在此刻,朱端午突然“啊”的一聲慘叫,緊接著“噗通”一聲響,堂屋中竟然傳來了一道沉悶的落水之聲。
    我和天然禪師都異常驚愕——叔父剛剛出去,根本來不及殺那朱端午,怎麼他會提前驚呼一聲?那落水聲又是怎麼回事?
    我們也連忙跑了出去——只見叔父呆呆的站在堂屋中的那口井前——井上蓋著的青石板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移開了!
    我登時醒悟過來:朱端午剛才從屋中跑出來,竟然一腳踏進了這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