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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我和叔父自然也不畏懼,一聲不吭的跟在朱大年身後。
    朱大年也是七拐八拐,專走偏僻的街巷,還不時的回頭看看我和叔父,生怕我們逃跑似的。
    叔父嘴角的笑意倒是越來越濃,且全是冷笑——我的掌心不覺溢出許多汗水來,我自然知道叔父心中打的主意,朱大年越是往偏僻的地方去,就越是合他的心。
    一開始,朱大年的神情還有些緊張,但是現在,見我們乖乖的跟著,就變得越來越輕鬆,可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在自尋死路。
    我們漸漸離了城區,走到郊外,週遭越來越荒涼,人跡已然不見。
    等走到了一座廢棄的機房旁邊,朱大年才停了下來,扭頭看看我和叔父,皮笑肉不笑道:“你們倆不是本地人,聽口音,江北的吧?”
    叔父道:“河南的。”
    朱大年點點頭,道:“河南的來這片混生活的可真不少。河南人多啊!”
    叔父道:“是挺多的。”
    “人多了好啊。”朱大年“嘿嘿”一笑,道:“人多了,死幾個也沒什麼大不了!”
    我心頭轉怒,正要說話,卻見朱大年反手從腰裡抽出殺豬刀,在空中“呼”的虛劈一刀,惡狠狠道:“老子沒惹過河南的,也不認識河南的,是誰叫你們倆來找老子麻煩的!?說!”
    叔父看都不看那刀,只冷冷道:“被你逼死的兒子,被你殺的刀客,被你淹死的孫女,是他們叫我來找你的。你沒瞧見嗎,喏,他們都擱你腦門後站著哩!”
    朱大年臉色驟變,身子微縮,又急忙扭頭往後看了一眼,然後轉過頭來罵道:“嚇唬老子?!老子再問一遍,是誰叫你們來找老子麻煩的,不說,老子砍死你們!”
    叔父道:“你這是殺豬刀,殺不了人。”
    朱大年叫道:“殺豬是一刀,殺人也是一刀!”
    我和叔父都神情平靜,不驚不慌,朱大年倒是有些亂了,但他目光仍舊狠戾,只鼻孔裡濃重的喘著粗氣,道:“老子用這刀殺過陝西的刀客,殺過四川的婆娘!再不說實話,信不信老子把你們倆呆X的老瓜子剁下來!?”
    朱大年是急了,一改之前的官話,現在開始冒出罵人的俚語了。
    叔父目光一寒,道:“被你殺的四川的婆娘是誰?”
    “我老婆!”朱大年理直氣壯,道:“她敢跟別的男人跑,老子就敢殺她!”
    “好,好!”叔父點點頭,道:“你與兒媳通姦,逼死兒子,淹死孫女……這些事情看來都是不假了?”
    “都是老子干的!”朱大年瞪著一雙怪眼叫道:“好漢敢作敢當!”
    “呸!”
    我實在是忍不住心頭的怒氣,朝著朱大年就啐了一口,罵道:“就你這畜生也配做好漢!?”
    那口水正中朱大年眉心,他登時大怒,再也忍耐不住,劈面一刀就朝我腦袋剁了過來。
    刀勢威猛,又快又直,確實是其人有些本事。但是我哪裡會把這三腳貓功夫放在心上?
    眼見刀光來,我迎著去,不退反進,斜身沉肩,一步搶入朱大年的懷中,他的刀早已經劈空,不由得驚愕,我卻將右側肩頭往上一磕,正中他胳膊肘上的麻骨,左肩又一送,擊在朱大年的胸前,只聽他“嘶”的一聲倒抽冷氣,身子往後跌倒,右手也拿捏不穩,刀已經往地上墜去。
    叔父搶上一步,腳尖輕點,那殺豬刀還未落到地上,便又飛起,在半空中時,叔父又踢了一腳,擊在那刀把上,殺豬刀立時閃掠而出,恰好朱大年從地上爬起來,那殺豬刀便迎著他的面門而去!
    只見刀光一閃,血花絢爛,朱大年“啊”的一聲慘叫,奮力摀住了半邊臉——他右側鬢角處的血已經從他的手指縫中滲了出來。
    殺豬刀與一隻耳朵同時落在地上。
    叔父出手,不,他不願意用手去碰那把刀,只用腳踢了兩下,便削掉了朱大年的右耳朵,出腳不可謂不狠毒。
    我本來還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可現在已經消了一大半。
    只見叔父往前走去,一腳踹翻朱大年,又踩在他受傷的右側臉頰上,使勁磋磨。
    朱大年哪裡忍受得住?頓時淒聲嚎叫起來,兩隻手奮力去搬叔父的腳,卻如蜻蜓撼石柱,哪裡能搬得動?
    叔父冷笑道:“不愧是殺豬的出身,連殺豬時候豬的叫聲都學的惟妙惟肖,恁麼像!”
    朱大年臉上的血越流越多,把地上的草都染紅了一大片,看上去觸目驚心。
    叔父兀自不松,我怕叔父激憤之下,腳上稍微用些力,再把那朱大年的腦袋給踩碎了,可就有些不妥了,便連忙上前去拉叔父,叫他別踩了。
    叔父“哼”了一聲,才把腳從朱大年的臉上移下來。
    那鞋底板上已經沾染了不少血,叔父一邊拿腳在地上蹭,一邊說道:“朱大年,你找的這地方好啊,四面荒,人光光,你就是再叫喚,都不會有人聽見。”
    朱大年頓時不叫了,卻嚇得渾身發抖,道:“你,你們,你們是不是想要錢,說個數,我給!我就算給不起,還有我兄弟,我兄弟是革委會……”
    “抬你兄弟嚇我?!”叔父不等朱大年把話說完,便瞪眼道:“我不要你的錢,就想要你的命!”
    朱大年哀嚎一聲:“咱們沒仇啊!”
    叔父不屑道:“就憑你這本事,能殺得了刀客?”
    “不能,不能。”朱大年誠惶誠恐的搖頭,右側臉上全是血,左側臉卻又偏偏慘白的毫無血色,看上去又詭異又滑稽。
    叔父厲聲道:“那刀客是怎麼死的?!”
    朱大年哆哆嗦嗦道:“是,是我找幫手干的。對了,你們要是跟那刀客報仇,不,不能找我,我可沒有殺他。”
    叔父道:“那是誰幹的?”
    朱大年道:“是,是,是我兄弟!他,他有槍。”
    我瞧朱大年的神色,就知道他說的不是實話,這明明是要把責任推到他兄弟身上,好叫我和叔父知難而退。
    叔父卻道:“好,那我先殺了你,再去殺你兄弟!”
    “別啊!”朱大年怪叫道:“你,你先別殺我,你,你去我家裡,我家裡有好東西!”
    叔父本就是嚇唬他,聽他這麼說,便問道:“你家裡有好東西?”
    “對對!”朱大年見有了希望,登時面有喜色道:“我家裡有好東西,有寶貝!你饒了我,我帶你去!”
    叔父譏笑道:“不會是那個又懶又饞的母豬吧?”
    “不是。”朱大年尷尬的一笑,道:“是,是我兄弟抄來的。有金佛,有青銅佛,還有木雕羅漢,都是寶貝……”
    我和叔父面面相覷,臉色都沉重起來——我們都知道朱大年說的是什麼意思了,所謂抄來的金佛、青銅佛像、木雕羅漢,必定是他兄弟帶人“破四舊”,在名剎古廟中拿走的古物。
    陳家村距離嵩山少林寺不遠,少林下院更是在禹都境內,我聽說這兩處寺院早已經被學生兵破壞的不成樣子了。
    少林寺是千年名剎,禪宗祖庭,佛法源遠,武學流長,玄門五大正脈、四大副脈無不視之為聖地,因此玄門論道才選在嵩山——可即便如此,少林也不能倖免於浩劫,更何況其他廟宇?
    思之令人黯然神傷。
    只聽叔父問道:“你家裡有多少佛像?”
    朱大年道:“有三百多尊……”
    我和叔父都大吃一驚,居然有三百多尊!?
    朱大年看出我們上了心,知道自己的命暫時是保住了,便從地上爬了起來,道:“原本是有五百尊的,被學生兵毀了一百四十尊。”
    “一群敗家的信球玩意兒!”叔父罵了一句,又瞧瞧朱大年,突然走到那殺豬刀旁邊,用腳踩住,口中說道:“去你家,你引路。”
    話音未落,叔父往外踏了一步,而地上的那把殺豬刀赫然已斷成兩半!
    那刀百煉精鋼,割肉剁骨,實在是異常的結實,可叔父不動聲色之際便能一腳踩斷!朱大年固然是嚇得面如土色,我也是又驚又敬。
    叔父道:“路上不要耍什麼花樣,要不然我弄死你!”
    “知道,我知道。”朱大年連連點頭。
    “諒你也不敢!”叔父道:“把臉上的血擦乾淨!”
    朱大年擦了臉上的血,在前面引路,我和叔父在後面跟著,一路上,他倒果然老實,沒有耍什麼花樣。
    一路無話,等到了朱大年家門前的時候,天色已經黑暗。
    朱大年住的是一處獨立的宅院,也不知道是買的還是巧取豪奪的——他打開院門,裡面靜悄悄的,主屋、偏房也全都黑沉沉的,一點亮光也沒有。
    我正奇怪,難道那菊梅不在家?如果在家,怎麼連燈也不點?
    朱大年掩上了院門,帶我們往裡面走,剛走沒幾步,我便聽見屋裡一個嗲聲嗲氣的女人嗓音響起,道:“大年,給我帶麼是好吃的了呀?”
    我不禁問道:“是菊梅?”
    朱大年神色尷尬的點點頭。
    “連燈都懶得點?”叔父罵道:“真是個豬!佛像在哪兒?”
    “在這邊。”朱大年領著我們不進主屋,卻向一個偏房走去,剛開得門來,朱大年便突然往裡一躥,大聲叫道:“師父救命啊!”
    我和叔父都吃了一驚,叔父罵了一句:“好畜生!”搶步往內,裡面卻猛起一陣風來,往外疾撲!
    叔父悴不及防,見來勢不妙,不敢直迎其攖,急忙往後退,剎那間,一道黑影從屋內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