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六相 > 第64章 >

第64章

    聽到潘清源居然要把家傳的絕學教我,我先是一陣驚喜,覺得他真是拿我當朋友了。
    但是,略一想,我還是搖了搖頭,道:“多謝你的好意了,知道有這門本事就好了,學就不必了。”
    術界江湖上的事情,很多都是門派、家族的禁忌,尤其是家學,更是不可外露、外傳,這是基本的江湖規矩。
    這些,老爹和二叔都多有交待,叫我在行走遊歷的時候,多加注意的。
    “為什麼?”潘清源卻皺了皺眉頭,道:“你瞧不上潘家的本事嗎?”
    “不是的,您們家的本事真的是很好很好,我從來都不說謊話。”我誠懇的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學?”
    “我二叔說過,別人家的東西就算是再好,那也是別人家的東西,你可以羨慕,可以讚賞,但就是不能去要。”
    “哈哈哈哈……”
    潘清源先是一愣,繼而大笑了起來,他指著我道:“你可真是個宅心仁厚的人!我為什麼沒有早一點遇到你呢?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這本事,我也必須傳給你!不是你要的,而是我非要傳給你的!”
    潘清源這一番話,叫我聽得怔住了,我心裡頭暗自想道:這潘清源也真是奇怪的人,世上哪裡還有強迫別人學自己的本事的?
    “這……”
    “這什麼啊這?!”潘清源不耐煩的說道:“算起來,我的年紀可是要比你大二十多歲,原本該是你的長輩,但咱們現在是平輩論交,是忘年之誼!而且你剛才也說了,咱們是好朋友,對吧?”
    “是的。”我點點頭。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潘清源一攤手,道:“你的爹爹和你的二叔教了你那麼多道理,難道他們就沒有教你,朋友送的,卻之不恭嗎?”
    潘清源說的也有那麼幾分道理,我沉吟了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道:“可是,我還是不想學。”
    “哎呀!”
    潘清源更加不耐煩了,道:“你這人也真奇怪,你既然說好,為什麼又不想學?”
    “我二叔經常說一句話,貪多嚼不爛。我老爹也說,一招鮮,吃遍天。他們傳我的麻衣陳家的六相全功本事,我還沒有修煉到最好的境界,所以我也不想學別的本事了。”
    “你,你——”
    潘清源瞪大了眼睛盯著我,“你”了半天,像是要發火兒,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道:“你就那麼聽你長輩的話?不是你爹說的,就是你二叔說的!你自己就沒有什麼想法?!你知道一招鮮吃遍天,你就不曉得藝多不壓身?!你就不曉得,好的本事是要多多益善的嗎?!”
    “聽長輩的話有什麼不好嗎?我娘常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
    我一直都覺得聽長輩的話,沒什麼不好的。
    畢竟很多事情都是他們經歷過了,而我還沒有接觸,聽他們的話,不會走上歪路。
    最關鍵的是,他們永遠都不會害我。
    我自己當然也是有想法的,但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二叔和老爹教的更在理。
    藝多不壓身固然不錯,但是這“藝”是說不同的“藝”,如“琴、棋、書、畫”。
    而我學的六相全功,還有潘清源非要教我的“五禽戲”,本源仍舊都是玄學,相脈和醫脈兩大分支而已,並不是兩種“藝”。
    我如果能把六脈相功學到極致,自然就是一流高手,又何必去貪圖醫脈的本事?
    “你,你,我——”
    潘清源已然是氣急敗壞,道:“你到底是傻啊,還是太老實啊?!我這本事,多少人羨慕,想學還學不來!我巴巴的求著教你,你反倒死活不學!還偏偏有那麼多歪理!”
    “他可不是傻,他是個好孩子啊。”潘時午的聲音忽然在暗處響了起來,道:“阿源啊,咱們可都比不上這孩子。”
    “他還不傻?”
    “他當然不傻。他年紀輕輕,就懂得不貪,就知道精強於多的道理,比這世上九成的人都要難能可貴……”潘時午歎息一聲,又說道:“確實啊,熟能生巧,把一樣本事練熟了,練精了,就足夠笑傲江湖了。何必要學野雞,跑又跑不快,飛又飛不高,只能叫人宰了放在鍋裡燉湯喝。”
    這是迄今為止,我聽到的潘時午話最多的一次。
    “謝謝前輩誇獎。”
    我說:“實在是晚輩太笨了,所以學不了太多,只能一樣一樣的學。”
    “你這不是笨,你這是大智慧。”
    潘時午又歎息道:“我們的聰明,看起來是聰明,其實都是小聰明。如果我年輕的時候跟你一樣,精研家學,而不去貪多,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麼會有這種下場?”
    “這……”
    我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不過,孩子啊,你還是學了吧。”潘時午的聲音帶了些哀求的味道:“潘家的人,眼下差不多是死絕了,你如果不學,這本事可就全要失傳了。”
    我一呆,去看潘清源。
    潘清源也道:“我可是見不得光,也不曉得哪天就死了,這本事要是絕在我們父子手裡,我們父子真算是潘家的罪人了。”
    潘時午也道:“孩子啊,就算是我求求你了……”
    “折煞晚輩了!”
    潘時午說的我誠惶誠恐,我連忙說道:“不敢當,不敢當!”
    “你到底學不學?!”潘清源道:“說的我舌頭都疼!”
    潘時午都這麼說了,我要是再不學,就顯得太刻意了。
    於是我說:“那就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這不就結了!”潘清源道:“盡耽誤時間!來,我先傳你吐納的口訣和配合身形、步伐的竅門,但凡有不懂的,隨時打斷我,問我!”
    “是!”
    我心中的滋味可真是五味雜陳!
    這雖然說是莫大的機緣,可又是莫大的諷刺。
    真正開創一門本事的家族,卻不能把這本事給傳承下去,而只能交給外人來使它不至於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