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六相 > 第55章 >

第55章

    我看不見他的臉面——不過,我也不想看見他的臉面。
    因為他剛才一說話,我就想起來了,夢中那個沒臉沒頭皮的人,就是他!
    “你,你就是那個潘先生?”老二驚疑不定的問。
    “是我。”他回答道:“我叫潘清琢,是阿羅的大哥。”
    阿羅居然是潘先生的妹妹!
    這一點,我從前竟是萬萬都沒有想到的。
    老二也張大了嘴,看著阿羅,阿羅笑著點了點頭,道:“故事裡的潘先生,是我的親哥哥。我也是潘家的人,我的名字叫做潘清羅。”
    原來如此,我心中暗忖:怪不得她要講那樣一個故事呢,如果沒有關係,她也不會講了。
    阿羅說:“你們現在應該能猜到,我們的仇人是誰了吧。”
    到了這種時候,我差不多已經想到了,只是答案太匪夷所思,太難以置信。
    我喃喃道:“是潘夫人?潘夫人也就是紅背蛛母?她是你的嫂子?”
    “那個賤人!”潘清源立刻低聲嘶吼起來:“她不配稱潘夫人!”
    “那個老淫*婦本名叫做寧楠琴!”阿羅的面孔也猙獰了起來:“她無恥!下流!陰毒!她不是我的嫂子!”
    他們兩個的臉,被陰沉沉的被鬼火映襯著,顯現出一片可怕的碧綠色。
    老二呆呆的看著他們,目光游離,嘴巴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即便是老二這樣愛說話的碎嘴人,在這種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蔣明瑤靜靜的坐在我旁邊,也不吭聲,目光盯著鬼火,隨著鬼火的閃爍,一眨一眨。
    我嚥了口吐沫,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陳大哥,先治好你腿上的傷吧,時間長了也不好的呀。”阿羅看了一眼我的腿,說:“阿源,你來幫忙。”
    “好。”潘清源應了一聲。
    蔣明瑤眼睛一亮,開口問潘清源道:“你能治嗎?這骨刺好像有毒!連那個老叫花子都沒能從老妖婆身上弄來解藥!”
    “那個老淫*婦弄來的腌臢東西,有什麼了不起?!呸!”潘清源啐了一口,說:“不過是死人的骨殖,煉成的邪物,在我的眼中,不值一提!好治的很!”
    說著,潘清源走到老二旁邊,老二嚇得趕緊逃竄到我這邊。
    潘清源卻從地上撿起來一件物事。
    還是之前被老二丟掉的那顆骷髏頭骨——潘時午的腦袋。
    “又要用我的頭啊……”潘時午的聲音響起。
    “你死都死了,還計較什麼?”潘時午的妻子說。
    “嗯。”潘時午應了一聲,仍舊是聽不出來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潘清源捧著那頭骨,摩挲半天,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蔣明瑤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要治他的腿傷嗎?”
    “是啊。”潘清源敲敲頭骨,說:“解毒的靈丹妙藥就在這裡面。”
    “啊?!”我愣住了。
    “有了!”潘清源突然目光一閃,捧著頭骨,湊到了自己的臉前,舌頭一伸,跐溜一聲,在頭骨上的天靈蓋裂縫上舔了一圈。
    “嘔!”
    老二忍不住干噦起來。
    我也覺得胃裡翻騰,噁心的難受。
    蔣明瑤早閉上了眼睛,雙手死命的捂著嘴。
    潘清源伸手在舌尖上一拔,不知道弄了個什麼東西在手中,奇怪的看著我們:“你們怎麼了?”
    “噁心啊!”阿羅說:“你在這裡過習慣了,人家是正常的人好伐?!你下次做這種事情的時候,能不能考慮考慮別人的感受呀?”
    “嘁……這有什麼噁心的!”
    潘清源不情願的嘟囔了一聲,攤開手掌,說:“這是屍骨蛭,藏在屍體的骨頭縫裡,吸食屍骨的營養為生。這樣的東西,最不怕的就是屍毒,否則早就被毒死了!”
    潘清源一邊說,一邊走到了我的跟前,把幾乎沒有一點肉的手掌湊到我眼下,說:“你看,這可是難得的寶貝。”
    我閉上了呼吸,強忍著噁心去看。
    那是一條黑色的,乾癟的像一層皮的蛆似的蟲子,看起來要多醜陋,就有多醜陋。
    我都不敢說話,我生怕自己一張嘴,就噦出什麼東西出來了。
    我心中也打定了主意,如果潘清源說“得吃了這什麼所謂的屍骨蛭”才能解我腿上的毒,那我情願把腿瘸了也絕不吃它!
    不然,我治好了一時的傷,卻要噁心一輩子,那怎麼得了?
    蔣明瑤也皺著眉頭,湊近了一看,表情憂愁的問道:“潘先生,這個要怎麼用?不會是要吃了吧?”
    “拔毒自然是外用的,怎麼能吃了呢?”潘清源看著蔣明瑤說:“你一個姑娘家,這口味也太不講究了。”
    蔣明瑤:“……”
    老二在一旁暗笑。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說:“這蟲子要怎麼外用?”
    “碾成泥,直接敷在傷口上。”潘清源說:“要不你放在嘴裡嚼嚼吧,這樣最方便。”
    我:“……”
    我掙扎著,想站起來。
    潘清源奇怪的問:“你怎麼了?”
    “我,我想找個地方靜一會兒。”我艱難的說。
    “阿源!”阿羅埋怨他道:“你又來了!惡不噁心呀?!”
    “這有什麼噁心的?”潘清源指指蔣明瑤,說:“剛才這位姑娘還說要吃呢。”
    “我,我就是問問!誰想吃了?!”蔣明瑤憤憤的說。
    “嘁!那我好人做到底,我幫你嚼吧。”潘清源說著,就要把那屍骨蛭往嘴裡塞。
    “你等一下!”我連忙伸手阻止。
    看著他那張漏洞透風的嘴,我不由得一陣難受。
    “又怎麼了?”潘清源不耐煩的問。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我說:“非要用嘴嚼嗎?”
    “對對。”老二連連點頭:“有蒜臼之類的,拿出來,可以砸砸。”
    “蒜什麼臼?”潘清源不解的問道。
    “就是一個木桿子杵把,一個石臼,把蒜砸成泥泥的那種,你沒見過?”老二比劃著說。
    “沒有。”潘清源搖搖頭。
    “別的傢伙呢?”
    “這裡也沒有別的什麼工具給你碾成泥啊。”潘清源環顧四周,道:“你說有什麼別的辦法?”
    我本來有心想存點力氣,把那屍骨蛭拍爛成泥的,但是看那屍骨蛭的模樣,又一想是潘清源用舌頭從骨頭縫裡舔出來,我就下不去那手。
    算了,都到這種時候了,也就不講究那麼多了。
    於是,我妥協的說:“那你嚼吧。”
    “盡耽誤時間。”潘清源翻了翻白眼,嚇得我還以為他眼珠子快掉出來了。
    只見他一把把屍骨蛭塞到了嘴裡,上下咀嚼了起來
    。
    我趕緊閉上眼睛,不去看。
    過了片刻功夫,只聽潘清源說:“好了,我給你敷藥了。”
    “你敷吧。”我索性閉眼閉到底,一直都不看,這樣也能好受點。
    “我得先擠一下你小腿肚上的毒,把創口給弄開——”
    潘清源話音未落,我便覺得腿肚上鑽心似的猛然劇痛!
    “嘶……”我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接著,傷口處又是一涼,什麼東西沾上去了——不用想,肯定是嚼碎的屍骨蛭。
    “好了。”潘清源說:“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治個傷還不敢睜眼看?”
    “……”我裝作沒聽見。
    “咦,哥,你快瞧瞧,你的腿往外流油了!”老二叫了起來。
    “什麼?流油了?”我嚇了一跳,急忙睜開眼睛去看,果然看見小腿肚上的傷口處,正往外滲出黑乎乎的油狀物,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這可真叫人又噁心又害怕!
    “這是那骨刺上的毒,被拔出來了。”阿羅說:“等有鮮血流出來的時候,就算是好了呀。”
    阿羅一邊說,一邊往後退卻,就彷彿是懼怕什麼東西一樣。
    我詫異道:“你怎麼了?”
    “你的血呀。”阿羅說:“如果流出來的話,陽氣太盛了,我會很不舒服的。”
    “這樣啊。”
    毒好像被拔完了,因為傷口處麻木的感覺一點一點消退,而疼痛感,卻在一絲一絲的增加。
    有了知覺,就說明傷處已經好了一半。
    片刻之後,鮮血,也終於往外滲了。
    “真的好了!”蔣明瑤喜悅道:“真是沒有想到,那樣的髒東西竟然還真的是靈丹妙藥,這麼快就滲出鮮血了!”
    “是啊。”我也鬆了一口氣,笑道:“真是想不到。”
    “這就叫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潘清源說:“那賤人也一定想不到,她骨刺上屍毒的解藥,竟然是骨頭縫裡的屍骨蛭!”
    “陳大哥,這麼一來,你可是又欠了我們家一個人情哦。”阿羅說:“剛才我救了陳二哥一命,又帶你們來到這裡避難,現在也治好了你的傷。你們陳家,總該講究些什麼了吧?”
    老爹歷來都說,人活於世,仇未必非要睚眥必報,但是滴水之恩,一定要湧泉相報。
    阿羅一家如果真的是遭到了惡人迫害,那我自然願意拔刀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