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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老二是厚臉皮,也不等阿羅伸手,他就一把抓住阿羅的胳膊,扯過手來放在自己掌中。
  他一邊摩挲,一邊歎氣:「真是又白又嫩——咳咳,你這手咋這麼涼呢?一看就缺血。」
  阿羅抽了一下手,沒抽回去,也就讓老二看了。
  老二「嘖嘖」道:「阿羅啊,其實從一開始,我看到你的面相時,就知道你是個啥運氣了。」
  「什麼運?」阿羅好奇的問。
  「你要走個桃花運咯!」老二說:「你呀,會遇到兩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倜儻不羈的男人,這兩個男人是兄弟,都姓陳,你會對那個排行第二的心生愛憐,卻又不敢言說……」
  「呸!」
  不等老二說完,阿羅就知道自己上當了,啐了一口,憤憤的把手給抽了出來。
  「哎?」老二說:「再看看,我還沒說完呢!」
  「相術大師你不是,吹牛大師才非你莫屬!」阿羅又用手指刮著自己的臉,譏諷老二道:「而且你的臉皮之厚,也是天下無敵!我不要理你了!你們睡吧……」
  阿羅站起了身子。
  「哎,你等一下啊!」老二連忙問:「後來怎麼樣了?你把故事講完了再走呀!」
  「後來啊,還有很多怪事呢,潘夫人原本是有個女兒的,但是丟了。」阿羅說:「可是,在那個河童被袁大師抓住不久之後,潘夫人突然又懷了孕,生下了第二個女孩兒!」
  「啊?」我和老二面面相覷,老二問:「咋會懷孕了呢?跟那河童也能……難不成是河童的女兒?」
  「你們猜咯。」阿羅調皮的一笑,說:「潘夫人怕別人說閒話,就說第二個女兒是她領養的。潘夫人非常寵愛她這第二個女兒,可惜,她這女兒長到沒多大時,就得了一種怪病,潘夫人花光了積蓄,找遍了名醫,也都治不好這女兒的怪病……」
  說到這裡,阿羅已經走到了門口,隨手掩上門,露著一條縫,說:「要聽下面的故事,你們明天就還要住在這裡啊。」
  阿羅抿嘴一笑,轉身就要走。
  「哎?!」我急的站了起來:「阿羅!」
  「陳大哥,有事明天再說了!」阿羅的聲音遠去了。
  我趕快跑了出去,卻見阿羅已經進了她的屋子,掩上了門。
  我呆了呆,只好悻悻的回來。
  「大哥,你也聽故事上癮了?」
  老二說:「本來我還以為這丫頭講的故事是真的,現在看來,肯定是假的!這小丫頭在賣關子呢,想讓咱們多住幾天,所以講故事還留個口子故意不扎。」
  我搖了搖頭,說:「應該不是假的。而且,咱們明天也不用出去亂找了。」
  老二驚奇道:「為啥?」
  我喃喃說道:「阿羅口中的那個潘夫人有可能就是紅背蛛母。」
  「啊?!」老二呆住了。
  我反手掩上了屋門,插上了鐵栓,看著老二,低聲說道:「你就一點都不覺得那個潘夫人跟紅背蛛母很相似嗎?」
  在來的路上,我跟老二講過蔣家村裡發生的事情和紅背蛛母的底細,所以老二也瞭解情況。
  聽我這麼問,老二撓了撓頭,開始犯嘀咕。
  他道:「潘夫人有一個女兒丟了,又生了一個女兒,說是養女,這個養女還生了怪病治不好——」
  「對啊。」我接著說:「紅背蛛母也有一個親生的女兒丟了,也有一個養女得了怪病治不好……」
  「乖乖!」老二猛然拍了一下大腿,醒悟過來似的叫喚一聲,又嚇我一跳。
  「你就不能改了你一驚一乍的毛病!」我沒好氣的說。
  「哥啊!你這麼一說,還真是的!」老二欣喜的嚷嚷道:「這個潘夫人應該就是咱們要找的紅背蛛母!這就叫那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可不是忒巧了。」
  「我去再盤問盤問阿羅,就啥都知道了!」
  說著,老二就要出去,我拉住他道:「太晚了,不合適。驚動了她的爹娘,顯得咱們無禮。」
  「那咋辦?」
  「等明天再講吧。」我說:「現在睡覺。」
  躺到了床上,我越想越覺得那個潘夫人有可能是紅背蛛母。
  但是,事情又有點過於巧合。
  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心思漸漸的開始發亂,感覺似乎有些地方不對勁兒,像是自己丟了什麼東西,卻怎麼著都想不起來丟的是什麼。
  尤其是一路上感覺有人暗中窺伺,這份異樣,委實讓人心中憂慮。
  老二躺倒床上,嘀咕了一陣,突然又說:「大哥,如果阿羅講的這個事情是真的話,那這太湖裡可真有河童啊,它們喜歡找少陽老陰下手,會不會找上咱們?」
  「只敢藏在水下害人的東西,我不怕。」
  「也是。」老二說:「連姓袁的都能對付,大哥你就更不在話下了!」
  「你也不要太小看袁家的人。」我說:「他們在這一帶聲名遠播,家族屹立數百年,肯定不是泛泛之輩。」
  「知道——哎,大哥,你說那個袁大師是袁家的哪個人?」老二問道:「會不會就是袁家現在的族長袁重渡?」
  「似乎是吧。」我想了想:「二叔之前說江湖事的時候,似乎提到袁重渡受過傷。」
  「活該!嘿嘿……」
  老二心滿意足的伸了伸懶腰,又舒坦的歎息了一聲:「明天不用再跑斷腿咯!阿羅可真是咱們的福星,嘖嘖!」
  「……」
  「哥啊,你咋不吭聲?」
  「睡覺!」
  「要我說,江南的姑娘就是不一樣,你瞧瞧阿羅這個小娘魚,真是美得讓人看了心裡像狗崽兒舔了舔似的……」
  「……」
  「剛才我摸了摸她的小爪子,那滑膩膩的,嘶——」
  「閉嘴吧!」
  「哥啊,你說咱倆一人帶一個江南姑娘回去做媳婦,咱爹和娘會不會美得冒泡?」
  「可能會把你打得冒泡!」我瞪了老二一眼:「咱們來是幹什麼的?你能不能學點好?」
  「要學你啊!」老二撇撇嘴說:「不喝酒,不抽煙,不愛說笑,明明是二十啷當歲的人,弄得跟兩百歲一樣,有啥意思?」
  「就有意思!」
  「算了,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是榆木疙瘩,開不了竅!」
  老二鑽進被窩裡,拿被子蒙著了頭。
  我以為他好不容易消停玏,正想鬆口氣,卻又聽見他在被窩裡悶聲悶氣的說:「我還是睡覺做夢,夢裡再聽聽阿羅講故事吧,那小嘴兒吧吧的,真是——」
  「對了!」我正煩的不行,卻猛然想起來是哪裡不對勁兒了!
  老二嚇了一跳,從被窩裡露出腦袋,問:「咋了?你咋也學會一驚一乍了?」
  「阿羅夜裡來送茶,又故意賣關子給咱們講故事,講的故事恰好像是跟紅背蛛母有關的。」我狐疑道:「天底下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
  「哥,你啥意思?」
  「阿羅會不會有問題?」我說:「越想越感覺她不像是十八九歲的姑娘該有的樣子。」
  「你想多了吧!」
  「怎麼想多了?」
  「嘁!」老二洩了一口氣,說:「你見過多少姑娘啊?平時說幾句話就臉紅脖子粗的,你有我瞭解?瞧瞧那身條兒,那臉盤兒,那牙口,那細腰圓屁股大胸脯子,嘖嘖……就是十八九歲的!」
  「你腦子裡裝的都是屎!」我憤憤的說:「又黃又噁心!睡!」
  我懶得跟老二交流了,胡思亂想著,輾轉反側,一時又無法入睡。
  睡不著,無緣無故的,心裡又猛然出現了蔣明瑤的影子。
  想起來那天她一掌把我打出去,又急又氣又羞又惱的樣子,雖然臉醜的嚇人,可神情卻又可愛的想讓人發笑。
  我吃飯的時候,她就坐在我的對面,看著我,那目光,清澈乾淨,又柔和的像是能融化石頭。
  她還把雞蛋的皮剝的乾乾淨淨,放到我面前,看著我吃完……印象裡,似乎從來都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自打我記事的時候起,娘就開始帶弘德了,我也就跟著漢琪二叔一起過了。
  二叔是個粗線條的男人,沒有結過婚生過孩子,所以他帶我雖然很好很好,卻從未像蔣明瑤那樣細膩過……
  唉……
  我在心中暗暗的歎息了一聲,自己這是怎麼了?
  怎麼總感覺蔣明瑤就像是在身邊似的。
  思來想去,漸漸的,我也有些要昏昏入睡了。
  「嗚嗚……」
  一陣低沉的嗚咽聲傳進了耳中。
  我猛然警覺,睜開眼睛,凝神仔細一聽,斷斷續續的哭聲似乎就在窗外。
  是誰在哭?
  愣了片刻,我不由得起了身,撩開窗簾,往外看去。
  院子裡,稀疏的月光鋪地,牆的角落黑影下,似乎貓著一個人,他的背影不停地在聳動,哭聲就是從他那裡傳過來的。
  這人是誰呢?
  我看不清楚那背影是阿羅,還是阿羅的父母,又或者都不是。
  但那哭聲實在是太磨人,我忍不住推開門,走了出去。
  離那人影越來越近,我才看清楚,那既不是阿羅,也不是阿羅的父母。
  那會是誰?
  我明明記得,阿羅家裡的店客也只有我和老二兩人。
  也就是說,這個哭的人,是外來的不速之客。
  這個人的背影很寬闊,像是一個男的,只是他背對著我,抱頭啜泣,腦袋深深的埋在自己的雙臂之中,我也瞧不見他的本來面目。
  對於這樣一個人,我心生警惕,暗暗防備,我也不敢走的太近,但是走的時候,我故意發出了腳步聲,以便於讓他聽見。
  可是,他並沒有回頭。
  「你是誰?」我只好先發問道:「為什麼在這裡哭?大晚上的,闖到別人的家裡可不好。」
  「嗚嗚……我的東西被人搶走了……」他哭著說道。
  「什麼東西?」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擱得住哭嗎?」
  「那是你沒有丟,你要是丟了,你也會哭……嗚嗚嗚嗚……」
  「那你告訴我,你丟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告訴你了,你能幫我打抱不平嗎?」那人說著話,頭也不回。
  我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力所能及的話,我願意幫忙。」
  「那實在是太謝謝你了!」他不哭了,卻仍然深深的把頭埋在兩臂之中。
  我奇怪的問道:「你為什麼不轉過身來跟我說話呢?」
  他說:「我很醜,我怕扭過頭來,會嚇到你。」
  「沒事的。」我說。
  我心裡暗想:蠱惑蔣明瑤的那個醜鬼長得那麼嚇人,我都見過,難道還有比它更醜的人嗎?
  「可是我沒有臉,你也不怕嗎?」
  他突然站起身,扭過頭來,連頭帶臉,全都是血淋淋的一片,沒有一丁點的皮肉!
  「啊!」
  我嚇的驚呼一聲,猛然驚醒,才發現是個夢——自己還躺在床上,根本就沒有出去!
  剛才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竟然做了這樣一個怪夢!
  稍稍出了一口氣,我擦了擦額自己頭上溢出來的冷汗,轉念又一想,夢中那哭泣的男人,沒有頭皮,沒有臉皮,難道就是阿羅口中所說的潘先生?
  好奇怪,我為什麼會夢到他?
  難道是睡前有所思,所以睡著了之後才有做這樣的怪夢?
  「嗚嗚嗚……」
  突然,又是一陣哭聲傳了過來。
  我悚然一驚,凝神去聽——那哭聲確實是從窗外而起的,斷斷續續,遠遠近近,間或還夾雜有一高一低的腳步聲傳來,似乎是有人在邊走邊哭。
  再仔細去分辨那哭聲,從嗓音來判斷,很像是女人的聲音。
  這又是誰?
  在搞什麼鬼?
  難不成還是夢?我使勁兒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疼得很,這次應該不是在做夢。
  瞥了一眼對面床上的老二,他還裹卷在被窩裡,蓋的嚴嚴實實,從外面看,像是個大包袱。
  「嗯,哥……」有聲音從老二的被窩裡傳出來。
  「啊?」我愣了一下,說:「你沒睡著啊?」
  說完半天,老二卻又不吭聲了。
  我這才醒悟過來,他應該是在說夢話。
  「哥,你那條丟了的小褲頭是我偷穿了……還有你那雙襪子,為啥有洞,那是我把我穿破的偷偷替換給你了……」老二突然又說了一大串。
  我聽得哭笑不得,這個賤人!
  「爹,我就偷了你半顆煙,嗆死我了,以後就沒有再偷過……」
  「娘兜裡的一塊錢是我摸了……」
  「交代,交代,我跟村東頭的二丫扯過手,親過嘴兒,別的可就啥都沒干了……」
  「俏寡婦?我,我真沒那啥她……」
  老二也不知道做夢夢見什麼了,胡說一氣,聽得我光想上去打他一頓。
  除了老二的夢囈,外面隱隱約約似乎還有哭聲,但是聽起來卻越來越遠了。
  我抬頭往窗外看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
  要不要出去看看?
  我心中暗忖: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剛才做的那個噩夢也實在是太過詭異了,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於是我打定了主意,不再去理會外面的哭聲,只悶頭睡覺,睡到天亮再說。
  就算是會發生什麼事情,也等它發生了之後,再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以不變應萬變。
  可是,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當我重新閉上眼睛去睡覺的時候,卻怎麼都靜不下心來。
  我滿腦子裡都是亂糟糟的,像是毛線糾成了一團解不開的疙瘩。
  恍惚之中,還有種不安的預感湧上來——不出去觀望就會出大事似的。
  我忍不住從床上爬了起來,輕輕地打開屋門,從兜裡掏出陰陽羅盤,往外走了出去。
  外面的月色很亮,如水一般清洗著大地,明晃晃的一大片。
  我仔細去聽那哭聲,卻又什麼動靜都聽不到了。
  院子裡,更是什麼人都沒有。
  我繞著院子走了一圈,也往院子外面張望了一番,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心中不由得一陣狐疑:「難道剛才是我出現幻聽了?」
  又靜站了片刻,還是什麼動靜都沒有,我搖了搖頭,把陰陽羅盤又重新裝回兜裡,轉身回屋而去。
  到了房中,老二還在沉睡,裹著被子,縮成一團,這次倒是不說夢話了,安安靜靜的。
  我心裡有些羨慕,還有些好笑——這個貨材,天生的不操心命,就算是誰現在來把他運走賣了,他都不一定知道。
  關上屋門,反鎖了之後,我躺倒在床,閉上眼睛去睡,終於是漸漸的平心靜氣了下來。
  但是,似乎也沒有睡過去多長時間,隱隱約約中,我突然又有了種異樣的感覺,就像是身邊有個人在盯著我似的。
  一個激靈,我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起身一看,床前赫然立著一個人影,一動不動!
  我心中「啊呀」一聲,暗道:「不好!」
  下意識的我就往後縮身,蹬腿,想要跳起來,與此同時,我的手往兜裡摸去,預備掏傢伙,嘴裡也輕喝一聲道:「誰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