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貓又悄然跟來,我和老爹都是一怔,我說:「爹,就是它!」
那老貓見我和老爹站住了,便也不走了,一雙眼幽幽的看著我們,意味深長,難以描述。
但可以肯定,絕不是要報復傷人的眼神。
「偷雞殺狗喂崽子,作惡太多,反倒是累的自己斷子絕孫。」
老爹停住了腳步,瞇著眼睛看著老貓:「不該你吃的,就別來吃,你既然是野地裡成了王形,就該知道家裡養的,不是你的腹中物。」
老爹說完話,那老貓眼中竟然開始流淚,神情也變得可憐巴巴。
「這老貓有事相求。」老爹說。
「你是要我治你腿上的傷?」我突然想起來它的一條後腿是被我給打折了,便指著它那條傷了的後腿問了一句。
老貓「喵」了一聲,竟似是聽懂了一樣,晃晃腦袋。
「還真是有靈性。」老爹點頭讚道:「緣法不能破,弘道,就把它帶回去吧。」
「中。」
我朝老貓走了過去,它也不怕,也不躲,我俯下身子,一伸手,它瘸著腿就躥了上來,被我抱在懷裡。
「它這也算是晚景淒涼了。」老爹歎息一聲。
老貓垂下了腦袋,伏在我臂彎了,神情沮喪而頹然。
「浪費造化最傷己啊……」老爹說:「走吧。」
到家的時候,老二已經入睡了,沒在院子裡胡亂蹦躂,娘還等著我們。
看見我懷裡抱著的老貓,娘吃了一驚:「這貓從哪兒弄來的?看起來不一般啊!」
「是不一般,這隻貓把劉昌那混混給殺了。」老爹低聲說了一句。
娘更是吃驚:「額頭長了王字,老成精了吧?這腿好像受著傷呢……」
「是叫弘道用石子打穿了腿,這兩天你給它治治。」老爹說:「明天得叫弘道去太湖走一遭,去把鬼嬰給找回來,不能叫紅背蛛母作祟!」
娘一愣:「你打算讓弘道自己去?」
老爹說:「還有明瑤那孩子。」
「她?」娘不高興了:「能不能別叫他們絞纏到一起?躲還躲不及!」
「你看你,婦道人家的想法!」老爹說:「一口吐沫一個釘!弘道說過的話,難道不算數?」
「那是給蔣赫地胡說的!」
「不管怎樣,男子漢大丈夫,說出來的話,就不能嚥回去!」
「迂腐!」
「再說了,明瑤那孩子,我瞧著挺好!很有骨氣!」
「……」
娘和爹要吵起來了,我趕緊溜走。
經過老二屋子的時候,我無意的往裡面瞥了一眼,卻猛地吃了一驚——老二的床上似乎有個紅色的影子在晃動!
月光從窗戶中照了進去,我瞪大了眼睛,仔細去看,卻又什麼都看不見了。
只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很膩很膩的香味。
「呃……」
我聽見了一陣奇怪的呻吟聲。
我忍不住推開了老二的屋門。
那呻吟聲被我聽得越發清晰,可以斷定,是老二在「哼哼唧唧」的低聲叫喚。
我驚疑不定,拿火柴點燃了煤油燈。
湊近了一看,只見老二鑽在被窩裡,被子裹得死死的,只有腦袋露在外面,被窩裡似乎有什麼在蠕動著。
老二的臉上全都是淫邪而古怪的笑容,嘴角也流著哈喇子,身子一聳一聳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老二?」
我喊了他一聲,他卻不吭聲。
「老二!」
我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他仍然沒有睜開眼睛,嘴角還是機械的一抽一抽,笑得越發古怪。
「爹!」我沖外面喊了起來。
「咋了?」爹跟娘還在理論。
「爹,你先進來!」
「這屋怎麼有一股怪味?」老爹皺著眉頭走了進來,問:「老二在搞什麼蛾子?」
「爹,你看老二是不是魔怔了?」我覺得事情大不對勁。
老爹朝著老二隻瞥了一眼,便臉色大變,喊了一聲:「弘道,去端一盆水來!」
喊聲中,老爹衝上去,皂白相筆從口袋中抽出,在嘴裡一蘸,提著筆桿,猛然點在老二的額頭正中!
「啊!」
老二閉著眼睛慘叫了一聲。
老爹伸手一把將老二從被窩裡提了出來!
老二渾身上下赤條條的,一絲不掛。
「啪嗒。」
一團布一樣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我吃了一驚,再看老二,他的臉突然湧上了一層青黑之色,神情也變得猙獰可怕起來,嘴裡嘶聲低吼:「放開我!放開我……」
我情知不妙,趕緊往外跑去端水。
娘迎面而來:「你爹在老二屋裡鬧什麼呢?」
「娘,老二啥都沒穿!」
我怕娘衝進來,趕緊擋在門口,喊了一聲。
娘一腳邁進老二的屋子,聽見我的話又退了回來。
我急急的端了水進了屋,老爹臉色鐵青著,說:「潑!照他身上潑!」
「啊?」
「快潑!」老爹厲聲喝道。
平時極少看見老爹動這麼大的怒氣,我驚得渾身一顫,一盆子水潑了上去,老二渾身痙攣似的抖動了起來。
「啪!」老爹一巴掌抽在老二的臉上,發出響亮的一聲,然後老爹一鬆手,老二濕淋淋的摔在了地上,嘴裡吐著沫沫,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醒了……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二看看我,又看看老爹,然後悠悠的說:「咋這麼冷啊……爹!?」
老爹一聲不吭的從地上拾起來那團布一樣的東西,翻開來一看,臉色更加陰沉如水。
扭過頭來,老爹又是一巴掌抽在老二的臉上,罵道:「混賬東西!從哪裡弄來的?!」
我瞥了一眼,才看見那是一卷圖,畫面儘是赤身裸*體的男男女女,淫靡不堪,難以入目。
「這,這個……」老二嚅囁著,不肯說。
「兔崽子,我看你是想死!」老爹抬腳把老二踹趴下,罵道:「說!」
「你下手輕點!」娘在外頭叫道:「他是你親兒子!」
「你還慣他!」老爹在屋裡低吼:「他把人皮春宮圖都拿回家了!他剛才差點死在被窩裡!」
「啊?!」
我和老二,連同外面的娘都是一驚。
「人皮?」
老二發懵的看著老爹手裡的東西:「不可能!這怎麼會是人皮?」
老爹怒目而視,厲聲道:「這春宮圖是刺在古代妓女的身上,然後扒了下來,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齷齪人的髒手!」
老二呆呆的看著爹。
老爹惡狠狠的說道:「死者的怨恨,還有經手者的淫靡,早把這東西弄成了邪物!你剛才沒有做春夢嗎?你拿鏡子照照你的臉,看像鬼不像!?」
老爹揪著老二的腦袋,揪到了鏡子前。
「你拿著這東西,要不了三天,就能叫你精血全絕!說,到底是誰給你的!?」
「是,是弘燦……」老二也嚇呆了。
「陳弘燦。」老爹恍然大悟,獰笑一聲:「陳漢明的兒子啊!他這一脈,倒都成了陳家村的禍根!父子相承,嘿嘿……看我叫他好過!」
陳漢明是原來陳家漢字輩排行第一的族人,卻不是麻衣陳家的嫡系長門。
嫡系長門在我們這一支,老爹是義山公的第三十四代傳人,我是第三十五代,《義山公錄》的傳承便在嫡系長子。
(筆者按:《義山公錄》典故詳見拙作《麻衣世家》,或參見網絡版小說《麻衣神相》,在此,不影響閱讀)
陳漢明覬覦《義山公錄》,在多年之前陰謀要害老爹,卻被老爹和二爺爺陳天祐覺察出。
天祐公雖然是出家的道真,可在民國亂世,卻是殺人不眨眼的主,江湖人稱「不死老道」。
當時,二爺爺是要依照族規取陳漢明性命的,老爹卻心軟,饒了陳漢明一命,只把他逐出了陳家(此事詳見拙作《麻衣世家》,在此不影響閱讀)。
罪不及妻兒,陳漢明的兒子陳弘燦還在陳家村生活。
不料,這陳弘燦卻送老二這麼一件東西,其心之毒,可見一斑。
老爹收起了人皮春宮圖,瞪了老二一眼:「咱們家門口高懸辟邪銅鏡,要不是你藏在身上帶進來,這髒東西能進得了咱們家嗎?辱沒祖宗!滾起來,穿上衣服,到院子裡,背誦族規家法,給我跪到天明!」
老二淒淒慘慘地去穿衣服了。
「弘道,你去睡吧。」老爹說:「明天去穎上蔣家村,叫上明瑤,去太湖。」
我也不敢勸老爹饒了老二,只好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蔣家村找蔣明瑤。
出門的時候,劉昌的死訊已經傳遍全村,革委會的上下領導高度緊張,聲稱一定要嚴查,揪出兇手,嚴懲兇手!
村子裡鬧得沸沸揚揚,大多數村民倒都是面有喜色。
我向來不好事,這次劉昌的死又心虛,所以騎著自行車,匆匆的就走了,也不去摻和。
到了穎上鎮蔣家村,蔣赫地正在村頭打麥場,靠著石磙躺著曬太陽,顯得悠閒自得。
「蔣伯父,我來接明瑤妹子。」我說:「我爹說讓我們盡快動身去太湖,找到鬼嬰回來。」
「弘道啊,你坐。」蔣赫地看見我,神情顯得有些沮喪:「弘道啊,明瑤不願意跟你一起去,她說這個,這個孤男寡女不合適啊。」
「哦。」我鬆了一口氣,心情又有些悻悻的。
「你可別灰心。」蔣赫地連忙又說:「我這個女兒,我最瞭解!面硬心軟,現在是臉皮薄,抹不開面。你還是很有可能做我女婿的。」
「哦。」我說:「那我回家了。」
「走吧,走吧。」蔣赫地不耐煩的揮揮手:「陳漢生咋養了你這樣榆木疙瘩一樣的兒子?就會哦、哦、哦,呆的跟鵝一樣。」
「哦。」我愣了一下,然後騎上了車,說:「蔣伯父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