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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占香

  譚刃是個不苟言笑卻又很嚴謹的人,上香有上香的講究,原本我是不知道的,但他不許我胡亂敬香,因此在上香前,還給我講了一通規矩。這一通話,算是我們有史以來交流最多的,我聽完後才深深感覺到,為什麼中華被稱為禮儀之邦。
  這上香的講究太多了。
  比如,首先的遵從神三鬼四的規矩,給死人上香和給神靈上香,規矩完全不一樣。其次,又講究左右中,不能一股腦胡插下去。燒香的時候,如果有火苗不滅,只能用手扇,不能刷、甩,更不能用嘴去吹。
  吹死人的香叫『渡陽』,吹神香則是大大的不敬。
  上香時,拿香的方法、高度也都有講究,按照譚刃說的方法上完一炷香,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對於鬼神這回事,我和大多數人一樣,說不上信,也說不上不信,屬於半信半疑的狀態。因此,上完香後,我便忍不住問道:「咱們供奉的是哪位祖師爺?」
  譚刃卻沒有回答我,目光靜靜的看著我剛才插上去的香,看著看著,他眉頭皺了起來,雙眉間深深的形成了一個川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香燒的挺好的,也沒有滅,我想不出來他怎麼突然變臉了。
  不過我也沒興趣去研究一個大老爺們兒的心思,見譚刃不理會我,便自顧自的打量四周。
  這時,我發現那只黑貓其實是躲在角落處的,這會兒縮成一團,閉著眼睛,頗有種不將人放在眼裡的架勢。
  除此之外,在神衾的另一端,還有一張長桌,這時我才看見,那長桌上,竟然還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一碗水,兩張紙人,一根紅繩,一個香爐。
  此刻,兩張紙人都沁在水碗裡,紅繩的一端在水碗裡,一端在香爐裡,被爐灰給埋著。這樣的場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電影裡那些扎紙人一類的情節,再加上譚刃神神叨叨的舉動,我忍不住問道:「你之前在房間裡……」憋了半天,我憋出了一個比較含蓄的詞:「作法?」
  譚刃被我這麼一問,目光從香上收了回來,看了那桌案上的東西一眼,隨即走了過去,將那兩個紙人從水碗裡拿出來,撕去下半部分被沁濕的部位,隨即將那個部位的紙揉成一團扔給了角落處那只黑貓。
  那黑貓也忒奇怪,一口就將紙團給吞了,吞完後伸了個懶腰,又繼續睡。
  如此一來,那兩個紙人,就只剩下了上半身,譚刃將它們插入了香爐的爐灰中,又點燃了一根蠟燭放在旁邊,彷彿是在用火烤它們一樣,便就此罷手了。
  我覺得好奇,問他是在做什麼,譚刃露出了一個頗為古怪的笑容,看了我一眼,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緊接著,他也沒有熄滅蠟燭,任由其燃燒,並且示意我離開。
  離開這間屋子前,他又看了看我供給祖師爺的那柱香,忽然說道:「近期你就不要出門了。」
  我下意識的問道:「為什麼?」就算是老闆,也不能限制員工人身自由吧?
  他指了指那柱香,說:「自己看。」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裡頭頓時咯登了一下。
  譚刃不久前才跟我講過供香的一些講究。
  您可能要問了,為什麼供神或者供死人得上香呢?在傳統文化中,香就是一種媒介,通過這個媒介,可以做到人神溝通。當然,另一種說法是,香是鬼食,可以讓鬼吃的東西,民間給死者上墳的時候,有點蠟燭、點香和放鞭炮的習俗。
  近年來,有些人上墳,程序越來越簡陋,光放鞭炮不上香,其實這是一種本末倒置的做法。
  在傳統民俗中,放鞭炮其實是放給活人看的,意在提醒周圍的鄉里,某家子孫孝順,回來給祖先上墳了。而上香則是給死人上供,是個死人『吃』的,現在有些人上墳,光圖面子上好看,炮仗鞭炮震天響,活人的臉到是做足了,實際上卻根本沒達到祭祀死者的目的。
  當然,這些都是剛才譚刃告訴我的,除了這些講究以外,古人還有『占香』的方法。
  占香,也叫請香,即通過特定的儀式給神靈上香預測吉凶,我剛才上香時,譚刃教我的那套方法,實際上就是『占香』的方法,我當時沒多注意,現在仔細一瞅我點的那柱香,卻猛然發現,三支香燒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按理說,這三支香是同時點燃的,那麼燃燒的進度也該一樣,可現在,三支香中,中間那支香已經滅了,幾乎沒怎麼燃燒,而左右的兩支香,在燒到近一半時也滅了,這在『占香』的術語上,叫『三長兩短』,是非常不吉利的象徵。
  我原本是不信這些東西的,卻沒想到,剛聽譚刃講完這些由頭,自己就真請了柱『三長兩短』的香出來。霎時間,我覺得嘴巴有些發乾,下意識的說道:「巧合吧……」占卜這回事兒,應該當不得真對吧?
  譚刃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重新進門,將那三長兩短的香給拔了,再次供上一炷,這才關上門,而那只黑貓也依舊被關在屋子裡。一大清早就來這麼一出,任誰都會覺得心裡不舒服,我雖然嘴上說是巧合,心裡卻琢磨著,最近還是少出門的好。
  這麼一想,我更加好奇起譚刃這夥人的身份。
  當天我也沒怎麼出門,到了下午的時候,譚刃垮了個黑色的小包神神秘秘的出了門,一直到晚上八點才回來,回來的檔口,將那黑色的小包隨意往桌案上一放就洗澡去了。
  我看了一眼,發現那包裡裝的是個DV,而且還沒有關機。
  我心說奇怪,難不成這姓譚的一下午跑出去拍照片了?趁著他正在洗澡,我有些好奇的將DV按開,想看看他拍了些什麼,結果我發現,這個DV是空的,裡面只有一個視頻。
  視頻的長度有四十多分鐘,上面顯示拍攝時間是今天下午的五點半左右。
  好奇之下,我按了播放鍵,為了不被譚刃聽見動靜,所以我關了音量,開始看起了『啞劇』。
  鏡頭裡的背景,是在一片雜亂的居民區,周圍的房屋低矮,看樣子像是在關外的一些地方,從拍攝角度來看,譚刃當時應該是站在某個居民樓的頂部朝下拍攝的,鏡頭正對著一個平板房。
  此刻,從那平板房裡出現了幾個人,身影較為模糊。
  伴隨著這幾個人出現,他們身後還跟了幾個小孩兒,有些在地上爬,有些一瘸一拐仔細一看,屁股底下是個木板車。
  我看到這兒,霎時間大為震驚,難道這DV裡拍的,就是那個犯罪團伙?
  緊接著,鏡頭前出現了譚刃的身影,他半靠在DV前的欄杆上,顯然也是在觀察那些人,看著看著,他回過頭衝著鏡頭笑了笑。譚刃這人是很少笑的,偶爾笑一次,也給人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果然笑完之後,譚刃繞回了DV後面,不知在幹什麼。鏡頭前重新空了出來,DV的焦距被拉近,因此那伙兒人的影像顯得更加清楚起來。他們屋子前停了輛麵包車,正在將殘疾的乞討兒童一個個往車上塞,看樣子是打算送他們『出工』,也就是把殘疾兒童送到乞討地點。
  很快,幾名兒童都上了車,車邊一共有六個人,都是成年大漢,這六人似乎在商議什麼,正說著話,遠處又走來兩個人。
  我仔細一看,雖然鏡頭太遠,看不清那二人的模樣,但這身形打扮,不正是我們昨晚跟蹤的小混混嗎?
  譚刃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這倆小混混又是來幹什麼的?
  我想起了昨晚葫蘆裡抖落出來的粉末物,又聯想到早上譚刃弄的那些紙人,心知這其中必然有些什麼聯繫,一時間好奇心極度膨脹,便跟著往下看,忘記了時間。
  等我看完時,才發現譚刃正坐在老闆椅上喝咖啡,翹著二郎腿,問我:「看完了?好看嗎?」
  我這會兒滿頭都是冷汗,甚至雙腿都有些哆嗦,看著譚刃淡定的神情,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因為,這部DV的後半段,記錄了一段極為恐怖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