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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影子

    我只覺得渾身一股寒意慢慢襲來,這冷不同於低溫,是打心窩子裡的那種冷,頭頂的皮膚開始逐漸發麻,我那背上的汗毛慢慢開始豎起,這不由自主的肌肉緊張讓我連大聲呼吸都不敢。再看那邊查文斌手中揮舞著各類紙錢還在揚撒,口中那招鬼咒語一遍接著一遍,彷彿是要把這週遭的孤魂野鬼都給弄來。
    鬼魂一類的東西,肉眼不可見的時候便可感知,尤其是當那些燒成灰燼的紙錢都往一個方向飛的時候尤其是如此。
    當夜刮的是西北風,龍首山真好在北面,可這些紙錢卻偏偏逆風而動,一窩蜂的都往山腳方向飄去。我知道我沒有幻聽,可我真的能聽到遠處的山谷裡發出一聲聲的哀歎和哭泣,或許是風,或許那時亡靈在吶喊,多少年來有無數白骨埋葬與此,多少年來它們不在被人所問津。
    查文斌又拿出一塊藍布,一塊黑布,一塊花布,各三尺左右,分別給到我們三人,每人一塊。又點了三根香,每人仍是一根,他囑咐道:「布是給那些纏著你的東西的,若是它們賴著不肯走,就告訴它們這是給它們準備的新衣裳,要送去給裁縫。」
    「真的?」朱子豪問道。
    我對他說道:「假的,這就叫做騙鬼,腰上掛著的那些元寶別當做廢紙,這就是你的買路錢。」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你不是和石兄收廢品的嘛?」「那是以前,現在你夏爺也改行做道士了!」
    跟著查文斌混了這麼久,說實話,除了那些咒語畫符之類的有難度,別的基本依葫蘆畫瓢我也能辦到,所以我曾經想過若是有一點我混不下去了,出門裝個江湖術士或許也能糊個口。
    「一會兒你倆走我前頭,注意腳下的影子,要是自個兒身邊多了個影子,那就是有東西纏上了,撒一把紙錢告訴它讓它走就行;若是那影子不走,就照著我剛才教你們的,就說去找裁縫。」
    「那要是還不走呢?」朱子豪問道:「那是不是就該查大師出手了?」
    查文斌指著他手上那根棍子道:「那就用你手上的那根哭喪棒朝著地上的影子狠狠砸,只是這裡多半是些孤魂野鬼,能不傷著就別傷。」
    轉身,他一手拿著辟邪鈴就走,每隔三步搖一下,口中念道:「天令歸我心,九天追人魂;掌手輪三春,惡鬼隨我行。」此咒便是茅山一派中的牽魂*,我和朱子豪兩人在後跟著,頗有點港片裡道士牽引殭屍的味道。
    我一直不敢抬頭,十分仔細的注意自己腳下,生怕我那瘦長的影子旁邊就多出了一個小夥伴。祭台的位置離著龍首山不過也就四五十米,查文斌走走停停,這一路也就顯得格外慢,我已經忘了是第幾步的時候我身邊開始出現了影子的,我只知道那一刻我抓了一大把紙錢拚命的撒了出去,又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氣喊道:「走!」
    也正是從這一步開始,幾乎每走三步就需要撒一次紙錢,我和朱子豪兩人起先還都扯著嗓子喊,那股子寒意就甭提了,你的四周全是那玩意,我倒是寧可現在看不見了,那些影子就像是把我們當做了提款機,一個完事了另外一個立刻就接上了。於是到了後來,就連喊的力氣都要沒了,不過好在這都是一些貪財的,撒了錢立刻就消失,偶爾遇到一兩個不肯走的,喊一聲:「這是要去給你找裁縫做新衣。」喊完那影子也就屁顛顛的消失了。
    大約是離龍首山山腳七八米的時候,朱子豪的身邊出現的那個影子第一次出現了趕不走的情況,他連喊了三聲「走!」,那影子絲毫沒有動靜,他又揮動了手上的布說了瞎話,可那影子依舊還是不動。他那人,要說膽子小,也不算,要說膽大吧,我覺得只能說是無腦,他抄起手上的哭喪棒朝著地上的那影子狠狠的砸了下去,但是用力過了猛,那棍子「卡嚓」一聲斷成了兩截。
    這下好了,那孫子一瞅,好傢伙,影子還在,他可徹底沒轍了轉身就往我這邊跑,我躲也不是閃也不是,只好硬扛著,他鬼叫道:「夏爺,快幫我一下!」我見他說話都帶著哭腔了,順勢就抄起自己手上的棍子朝著他屁股上狠狠來了一下,那孫子作勢就跳了起來,嘴裡還喊道:「哎喲!」緊接著他落地的時候又嘀咕了一下:「怎麼不疼呢?」
    「還在!」我看到那影子依舊還在朱子豪的身邊,此刻他是一人兩影,另外一個影子和他本人的影子似乎有些重疊,看著更像是有人趴在他的後背上把肩膀往前探,剛好只露出一個脖子。
    我瞅準了那地上的兩個頭對朱子豪說道:「你站著別動,別晃來晃去的,看我的!」
    我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哭喪棒高高舉起,這東西曆來就是傳說中黑白無常用的,專門克制鬼魂,用的是柳樹的樹枝加上亞麻布包裹而成。柳樹克邪,麻據說能捆住髒東西,我朝著那地上的影子的頭部瞄的很準,我可以分辨哪個頭是朱子豪的,因為另外一個頭的頭頂似乎還有個髮髻,這是明顯不同的標記。
    「叮」得一聲清脆響,我一愣,朱子豪也一愣,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是那枚鈴鐺,相思鈴它居然響了!
    查文斌立刻停下轉身一把攔住我道:「住手!」他看著地上那個影子抬頭對朱子豪道:「別動,閉上你的眼睛,就在那站著。」
    他趕緊繞著朱子豪走了一圈,手中有一把石灰恰好圍著朱子豪撒了一個白色的圓,他人就在那圓心處。
    「咬破自己的中指,然後把血滴在鈴鐺上。」
    「那我眼睛可以睜開嗎?」「不能!」
    朱子豪:「……那怎麼滴?」
    「用心去感受。」
    那公子爺嬌生慣養的,哪裡肯咬破自己中指,才一用力就「哎喲」了起來,查文斌搖著頭索性把自己的寶劍遞了過去道:「在上面劃一下。」這才讓他那小子破了一道小口子又哆哆嗦嗦的把血塗了上去。
    「扯一縷頭髮下來,然後燒了它!」查文斌一邊繼續指揮一邊雙腳交叉的繞著朱子豪走,生怕那多出的一個影子就不見了,他用火折子點了朱子豪的那一小撮頭髮後迅速塞進了一個小瓶子裡,左右晃蕩了一下,然後再把那瓶子遞給朱子豪道:「用這水抹在自己的眼皮上,然後睜開眼,用你的左手輕輕拍打自己的右肩。」
    然後他對我說道:「轉過去,別看,免得又晚上睡不著。」
    我下意識的知道了大概會發生什麼,體膚毛髮受之父母,這是要讓他們認親!
    姜家的人和姜家的後,雖然已隔百年,但先人們依舊沒有忘記自己的子嗣後代,即使我那一棍子結結實實打在了它背上,它依舊是扛了下來,只因他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
    朱子豪睜開眼卻又兩眼無神,就和呆滯了一般,我背過身只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查文斌也如同木雕一般候在他的身邊,我們幾個人就這樣傻站在夜空的隔壁裡,一直到我手上燃燒的那根香完全熄滅。
    「好了!」我轉過身,查文斌只輕輕一拍朱子豪的額頭,他頓時像是醒了過來一般,揉了揉自己眼睛道:「怎麼了?哎,影子呢?」
    「走了,我見到了你曾外祖父,也就是你奶奶的爺爺。」查文斌這話說起來可不像是假的,他說道:「他告訴我,姜家的老宅子裡有一口井,井裡有些東西想讓你去取出來。」
    「我哪知道姜家老宅在哪?」
    「胡庚林知道。」查文斌繼續說道:「他還說,你奶奶造的孽需要你來還,他已經還不清了,姜家在下面過的很不好,有很多人找他們算賬,叫你沒事多拜拜神,多燒燒香。」
    「你叫他沒事別找我,我不認識他,什麼曾外祖父,我姓朱,我是朱家人,跟他們姜家沒關係。」他頓了頓說道:「還有,查大師,勞煩您再告訴他,我都沒見過我奶奶長啥樣,憑什麼要我去還債?就算有什麼事做得不對,冤有頭債有主,輪不到我去還。」
    查文斌拍拍朱子豪的肩膀道:「你是姜、朱兩家唯一的血脈,當然得你還了。」
    我一想到朱子豪莫名其妙的背上這一出就有點幸災樂禍,剛想笑呢,我以低頭發現,「咦,好傢伙,我這也有一個呢!」可不,就在我身邊,一個影子多了出來,看樣子那東西就跟我站在並排呢!
    「走走!」我也沒多想,今晚這類東西著實見了不少,順手撒了一把紙錢,再看,咦還在。我心想,你還挺貪,又抖了抖手上的藍布說道:「找個裁縫給你做身新服,別攔路別擋道,走!」
    再看,還在!我頓時有些惱火了,我抄起手上的哭喪棒一棍子就拍了下去,「啪」得一下,幾個石頭被我拍飛了好遠,再一看,那影子還在,只不過從我的右邊移到了左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