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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回家

  按照他的說法,現在回去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家在哪兒啊。
  孟長青也不管我知不知道,直接跑到車站附近去招了一輛黑車過來,我上車之後他拿出一張燒掉一半的白紙遞給司機,讓司機開往紙上那地地方。
  這紙是他在曉曉墳墓前面撿的,我當時沒注意,沒想到上面竟然寫有我家的地址。
  跑長途司機自然願意,二話沒說啟動了車輛。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都在車上渡過,只有吃飯和上廁所的時候才會下車。
  兩天後這車進入了一條泥濘的山路,到這裡我才開始熟悉起來,就在一個多月前,我還曾經在這條路上走過。
  在這條山路上行走了一個多小時,司機最後在蛇頭村口停了下來。
  停車的時候剛好是正午時候,司機在村口按了幾下喇叭後,村子裡面好些村民聽見汽車喇叭聲都出來看來了。
  孟長青先下車,他們見了孟長青不知道是誰,只是笑了笑,以為是來這裡辦事的人。
  等我下車之後他們認出了我,紛紛圍了上來很是驚奇地道:「葉家海娃子回來了啊,你二奶奶呢?」
  他們說的是我們這兒的家鄉話,孟長青聽不懂直接愣在了一邊,我則跟他們一個一個打起了招呼。
  在鄉下,同一個村子裡面的人一般都沾親帶故,就算不同姓,也非得喊個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反正爺爺奶奶從小教導,見了人就要叫,這是農村最基本的禮貌。
  我跟他們打完招呼之後他們開始把注意力轉到孟長青身上來了。
  他們不會說普通話,直接用家鄉話跟孟長青交流,孟長青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後無奈只得向我求助。
  我見他跟村民們交流有障礙,就說:「這是我師父,是個道士,他不是我們這兒人,聽不懂我們說話。」
  蛇頭村的人都很迷信,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當初我媽準備把我打掉時候被星宿下凡這理由勸回來就是一個例子。
  既然相信鬼神也肯定相信這些神婆道士之類的,他們對神婆道士端公這些神職人員極為尊崇,認為要是能攀上這麼一門親戚的話,比攀上當官的還有用,以後生個孩子請他們一看,孩子自然能大富大貴,死了人讓他們選個地方,後人就會福澤綿延。
  道士比神婆和端公都正規,神婆、端公都是鄉里人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有些傳到一半就斷了,到現在,我們鄉里也就只剩下了二奶奶一個神婆,還有一個叫李大海的端公。至於道士,我們這裡窮鄉僻壤,根本沒有道觀廟宇,想有個道士基本不可能。
  雖然沒有道士,不過村裡人以前聚在一起時候經常說鬼怪的事情,說著就會講到哪兒哪兒有一個很厲害的道士,然後做了什麼什麼事情,傳來傳去就把道士傳的出神入化了。在他們眼裡,道士比神婆端公可厲害多了。
  村民聽我說孟長青是個道士之後,都不嫌棄我以前火炎底容易招鬼了,紛紛邀請我們到他們家去坐坐。
  孟長青雖然聽不懂他們說話,但也看出他們很熱情,對他們也是笑顏以待。
  我現在惦記著爺爺奶奶,想快些回去,就拒絕了他們的好意,帶著孟長青往村子上方趕去。
  到爺爺奶奶家的時候,房門是緊鎖著的。我大致知道爺爺奶奶的習慣,他們下地幹活時候一般不帶鑰匙,怕彎腰鋤地時候把鑰匙弄丟了,所以他們一般鎖上門之後都會把鑰匙塞在旁邊一雙破鞋子裡面。
  果不其然,我摸出鑰匙開了門,邀請孟長青進去。
  這地方比道觀偏僻了不直達多少倍,道觀全是清一色的木製建築,這裡確實泥坯房,他進去之後看了看堂屋地上坑坑窪窪,然後笑著說:「你家還挺有特點的嘛。」
  我嘿嘿一笑,給他端了一杯熱茶過來,他接過之後說:「休息一會兒我們去村子周圍看看,如果有人起壇做過法,應該會留下一些痕跡,我們要在你二奶奶回來之前把那人揪出來。」
  正說完,外面傳來了鋤頭的敲擊聲和爺爺奶奶的談話聲音。
  我聽聲跑出門去迎接,爺爺奶奶見了我吃了一驚,然後笑瞇了眼睛說:「剛才我在田里聽見有車響,我還以為是城裡收苞谷的來了呢,原來是你回來了啊,你二奶奶和曉曉呢,你怎麼不叫她們上來一起吃飯?」
  「她們過幾天才回來。」
  「你一個人回來的啊?」爺爺蠕動著嘴巴說道,順手把鋤頭立在了牆邊,然後摘下遮陽的草帽捏在手裡用來扇風。
  我還沒回答,孟長青走到我身後,看見我爺爺奶奶微笑著問了聲好。
  爺爺奶奶只會聽我們鄉里話,連普通話都沒聽過,見孟長青跟他們問好,他們一時間愣住了,問我這是誰。
  我說:「這是給我治病的師父,是個道士,是他送我回來的。」
  表明身份後,爺爺奶奶立馬進去拉住了孟長青,那親切勁兒都快趕上見我的十倍了。
  拉住孟長青之後開始噓寒問暖起來,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孟長青一個都沒聽懂,我無奈只能做起了翻譯。
  爺爺奶奶先是謝謝了他對我的照顧,然後開始問出各種問題,最後聊到了他道士的身份上。
  孟長青也不感到厭煩,我翻譯一個,他回答一個,什麼姓名、年齡、結婚沒、哪兒人這些問題都問了,他也都答了。
  奶奶在一旁見爺爺問題太多,就一臉不滿地看著爺爺說:「你讓人休息一會兒,有什麼問題吃了飯再說,我做飯,你來幫我燒火,他們都餓了。」
  爺爺這才覺得自己問題太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還是捨不得起身進屋燒火,但他比較怕奶奶,只能笑呵呵問孟長青:「他師父在這裡不著急走吧?」
  我替孟長青回答了這問題,我說他一時不會走。
  爺爺這才說:「不走就好,不走就好。」
  爺爺進屋之前讓我帶孟長青去床上休息一會兒,他去燒火做飯,做好飯之後叫我們。
  爺爺才進屋我就看著孟長青笑了起來,剛才他跟我爺爺對話那表情太憋屈了,都將近一個月,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表情。雖然很努力聽,但根本聽不懂,聽不懂又怕失禮只有再努力去聽。所以爺爺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盯著爺爺嘴唇看,想要從爺爺嘴唇的蠕動中得出信息。
  他見我看著他傻笑,訓斥了我一句,然後讓我帶他去附近看看,說我二奶奶可能就要回來了,我們得盡早找到想害我們的那個人。
  我想想也是,這會兒不是休息的時候,說不定她們下午就回來了,要是曉曉因此出事了的話,我會內疚到死的。
  當時因為我跟人打架,別人誤傷到她我都內疚了好一陣子,要是因為我把給她替命的墳挖了而造成她丟了性命的話,那我一輩子別想睡好覺。
  帶著孟長青從那板栗樹開始,我們圍著村子轉了起來。
  一路上別的東西倒沒什麼奇怪的,只是到二奶奶家牛圈的時候我停了一下,蹲在牛圈門口看了看裡面的大黃牛,這麼久不見,怪想它的。
  二奶奶走的時候把大黃牛托付給了村裡人,所以儘管我們走了一個月,它依然長得胖乎乎的,那肚子,比我們離開的時候更大了些。
  這大黃牛本來在睡覺,不知道是不是感覺我在外面,竟突然一下站了起來,穩穩地停在牛圈門口的柵欄邊上瞪著我看了起來,看了一會兒之後眼睛一閉,流出兩行碩大的眼淚,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之後跟我訴苦一樣。
  「師父,牛又哭了誒。」
  孟長青沒有理會牛,而是看著牛圈門左側牆壁上的一個小洞,洞裡供奉著一尊土地菩薩,菩薩面前插著幾支已經燒完了的香。
  農村的土地廟都是這樣的,挖一個四方形的小洞,裡面放一尊菩薩就成了一個簡單的土地廟。
  「這廟誰弄的?簡直瞎搞,誰說土地廟可以建在牛圈的牆上的?」
  我以前還真沒注意到有沒有這個廟,不過農村隨處都可見這樣的廟,也沒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
  「怎麼了?」我問道。
  孟長青看了一會兒,下去將土地廟裡面的土地菩薩像拿了出來立在了一邊,同時說道:「都說牛鬼蛇神牛鬼蛇神,廟宇最不能見的就是牛,連牛路過都不行,更別說建在牛圈上了。」
  我聽了哦了幾句,並沒有放在心上,我注意力大部分都在這大黃牛身上。
  這大黃牛以前大多是我牽出去放牧的,以前每次見了就知道有吃的了,都會高興得在圈裡轉幾圈。有兩次沒轉,第一次是因為我被鬼上身了,第二次是因為二奶奶的兒子死了。
  現在這牛見了我沒有打轉,我猜大概是因為離開久了,跟我生疏了才這樣,至於哭麼,大概是之後認出我來了才哭出來。
  孟長青也看了牛幾眼,然後讓我帶他繼續轉。
  我嗯一聲,轉身離開,離開時候這大黃牛在我背後瘋狂哼了起來,我轉頭一看,它兩眼淚水更甚了。
  我不懂它什麼意思,只是對它吹了聲口哨就離開了。
  之後帶著孟長青圍著村子轉了一圈,到了飯點才回家。
  回家時候爺爺奶奶已經把飯菜都端好了,正坐著等我們。
  吃飯時候孟長青很不習慣農村的口味,爺爺奶奶見孟長青是貴客,特地弄了很多肉食,但孟長青是出了家的道士,不吃肉食,剛上桌看見滿桌子的肉就直皺眉頭。
  這頓飯他吃的也極為憋屈,只要一看見桌子上的肉食就會皺眉頭。可不幸的是,農村人偏偏喜歡給人夾菜,爺爺奶奶見孟長青只吃桌子上素菜,就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給孟長青猛夾肉食。
  孟長青連連推脫,可他說的話,爺爺奶奶根本聽不懂。孟長青無奈,只能把這些東西夾給了我。
  飯間,爺爺奶奶問了一下我這些天的情況,當他問及我身上的鬼取出來沒有,我想了想說取出來了,只是為了不讓他們擔心。
  他們還問了一下二奶奶跟曉曉的情況,我說二奶奶帶著曉曉去看曉曉的媽去了,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爺爺奶奶性子單純,絲毫沒懷疑我說的話,只是說等二奶奶回來之後要給二奶奶好好陪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