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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老村長(5)

    河邊有一雙鞋,這真的算不得什麼大事兒,在河邊住的人都知道,偶爾河水捲上來的雜物裡常常就會有一兩隻也不知道是誰的鞋子。

    只因為,人們下水常常是要脫鞋的,而一不注意,鞋子被捲走了也算正常。

    可是,這雙被人偶然發現的鞋子,卻在村子裡引起了軒然大波,可和往常的軒然大波不同的是,這次沒有任何一個人議論什麼,每個人知道消息以後,反應都是一愣,然後沉默的不評論什麼,可在心底情緒卻是翻湧的如驚濤駭浪一般,什麼猜測都有。

    為什麼一雙鞋子會引起村民如此大的反應呢?

    說說這鞋子的特徵吧,首先它是一雙皮鞋,在那個年代皮鞋可不是什麼便宜貨,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擁有的,何況是在這樣一個小村子裡?所以,誰有一雙皮鞋,全村人都會慢慢知道,是正常的事兒。

    第二,這雙皮鞋中的一隻,在側邊有一塊明顯的補丁,顯然它的主人穿它穿久了,舊了,破了,捨不得扔,就補上了那麼一塊補丁。一雙鞋子上有一塊黑布的補丁,這樣也算比較奇怪了,會讓人印象深刻,如果它的主人常常穿著它,走街串戶,人們自然會記得。

    更讓村民不安的是,這雙鞋子被發現的時候,就整整齊齊的擺在河岸,鞋裡全是淤泥,這種淤泥,村民們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淤泥是河底的淤泥!

    以往,在河裡撈水草的時候,常常帶上來的不就是這種淤泥嗎?

    一雙被人們熟悉的鞋子,河底的淤泥,人們迴避不了了——老村長!

    還用問嗎?這雙鞋子是屬於老村長的!整個村子裡就他一個人擁有過皮鞋,這是為了去參加先進表揚大會而特意買的,大家都印象深刻!穿得久了,老村長給上了個補丁,大家也都知道。

    鞋子裡帶滿了河底的淤泥,這說明了什麼?沒人敢想,想到了也不敢說出來,老村長的事情如同在村民們心底的一根刺。

    村民們沉默,可是有一個人卻不沉默,那就是村裡的老祭祀!

    在他得到消息的那一天,忽然就跟瘋了似的,先是狂奔到村裡的大路,然後在隨著這條路,在村子裡來回走了幾圈,直到夜深了,都不肯回去。

    有人勸說:「你年紀那麼大了,回去休息吧?這麼走啊走的,腳步聲也吵的人睡不著啊?」

    那個老祭祀卻不回答,勸的急了,就會吼一句:「你們曉得啥?」

    村民們不勸了,任他走,可是過了夜裡12點,村民們卻再次被吵醒,只因為那夜裡傳來的又哭又笑的聲音,讓原本神經就緊繃的村民們感覺到恐懼。

    男人們紛紛出門看情況,卻發現原來是老祭祀真的瘋了,在村裡的路上來回狂奔,又哭又笑,那聲音跟鬼嚎似的。

    這是一個新的年代,國家才剛剛結束苦難,也在普及教育,破除一些陋習,做為農村人,一邊在接受新思想,一邊在艱難的遺忘一些曾經深信不疑的事兒。

    也許這個村子裡的村民也快成功了,可是老祭祀的表現,無疑引發了他們已經埋藏在心底的恐懼,讓他們害怕!畢竟,身為一個偏僻小村的人,什麼都可以沒聽過,關於鬼鬼神神的傳說卻聽過不少。

    人們忍不住了,終於有人出手去拉老祭祀,可他力氣大的出奇,竟然掙脫了,又開始來回跑,來回笑!虧他那麼大的年紀,卻有如此旺盛的精力!

    畢竟有人開始,就意味著有更多的人參加,終於七八個漢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老祭祀按住了,也不管他願不願意,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反正也睡不著,送回院子的過程中,有不少人跟隨著。

    可是進了院子,老祭祀忽然開始狂笑不已,那笑聲尖厲又淒涼,聽得人直發毛,終於有個脾氣暴躁的漢子忍不住了,一巴掌給老祭祀扇去,吼到:「你清醒點兒,村裡都給你攪的雞犬不寧了。」

    那老祭祀果然不笑了,臉被扇的紅腫,他連摸都不摸一下,他忽然轉身對著眾人吼到:「我把村子攪的雞犬不寧?你們曉得個屁!我們村全部要死,全部都要死!你們救不了是一回事兒,不救卻是另外一回事兒!這下好了,他回來了,回來了....」

    死一般的沉默,現場除了老祭祀在瘋狂的吼叫外,每個人都死死的沉默著,老祭祀的話就如同一柄大錘,狠狠的錘在了每個人的心口!

    「哈哈哈,怕了嗎?怕了吧?等著吧,每個人都要死,河神的使者可是厲害的怨鬼,我們都要不得好死,我就要去看看我們村子,它就要不在了,哈哈哈....」老祭祀語無倫次,又開始瘋了一般的大笑!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人在脆弱的時候,心神緊張的時候,總是敏感而暴躁的,一個人衝了出去,狠狠的給了瘋子一般的老祭祀一腳:「你亂說啥?亂說啥?攪的人心不安,你有好處?老子打死你個狗日的!」

    「哈哈哈....死,就是全部都要死...」老祭祀根本不管挨打與否的這件事兒,只是笑,只是念叨著這一句。

    越來越多的人忍不住,越來越多的人上去斯達老祭祀,可無論人們咋動手,他都是笑,都是那句話,死,全部都要死,跑不掉囉。

    終於有個婦人家看不過去了,喊了句:「不要打了,就是一個老人,造的孽還不夠多啊?」

    這句話,終於讓人們清醒了一點兒,紛紛散開了去,可那樣子卻如入了魔一般,都還是一副氣憤的樣子,人們已經忘記了,他們是在毆打一個老人。

    這不是他們惡毒,而是因為他們脆弱的承受不起一點點風吹草動了,儘管這風吹草動只是一個老人家帶來的。

    「哈哈哈...現在才說造孽,晚了,晚了...」那老祭祀趴在地上,頭髮散亂,鼻青臉腫,甚至鼻子嘴角還有血跡,可是他猶自說到。

    一個男人忍不住,上去又要打,卻被他的女人拉住了,那女人說到:「你說我們造孽,你當時是第一個走的人,我看見了的!而且,你不要在這裡亂說,河水捲起來一雙鞋子是好正常的事情哦。」

    女人的說法得到了人們紛紛的贊同,是啊,河水捲起來一雙鞋子很正常的嘛!忽然,人們就覺得輕鬆了,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草木皆兵的樣子。

    氣氛輕鬆下來了,人們忽然就不憤怒了,有人點起了煙,有人終於開始恢復良知,開始扶起老祭祀,開始道歉,開始給他擦臉。

    可那老祭祀根本不領情,只是說到:「我走,所以我也要死..我看見河神出現,我就知道要死人,不想看見死人,所以我走。我走...所以我也要死....」

    「全部都要死!」老祭祀忽然又大聲的吼了一句。

    可是,人們已經心安,就懶得再和他計較,幫他打理了一下傷口,隨便安慰了兩句,就紛紛的散了。

    這一夜,人們睡了一個好覺,河水捲起來一雙鞋子,太正常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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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梆子在那天晚上也去看了熱鬧。

    可他沒有參與毆打老祭祀,儘管在老祭祀發瘋的時候,他也捏緊了拳頭,差點控制不住,那天他也是見死不救的一個,老祭祀觸碰到了他最脆弱的那一根弦。

    但是,他還是沒有,他本性還是憨厚,質樸的,總覺得打一個老人有點那啥,所以他忍住了。

    後來,那個婦人的說法,讓他心安了,就開始同情起老祭祀來,這些迷信的老人啊,總是神經兮兮的,這就是梆子全部的想法。

    心安了以後,他和大多數村民一樣,睡了好覺。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來之後,梆子又忍不住回想起這事兒,忽然就想到一點,讓他的心又開始不安。

    咋河水捲上來的鞋子會整整齊齊的擺在河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