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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前情

    從聶焰踏入這片山開始,他就感覺到了一種危險且充滿了壓力的氣場。
    明知道是一個請君入甕的遊戲,可聶焰還是不得不來到了這裡,只因為碗碗以及她所有的族人都在這片山中,確切的說,是被作為人質被綁架到了這裡。
    而原因則是受到了自己的連累,站在聶焰身邊的正是碗碗的哥哥,看著這個與自己雖然相見不多,卻幾乎有著一生恩怨糾纏的狐妖,聶焰開口說到:“既然我已經來了,你其實沒必要跟我一同來這裡的,你知道,這應該是一個必死之局。”
    碗碗的哥哥輕輕搖頭,說到:“我的族人,我唯一的至親,我的妹妹都在山上,我不可能一個人獨自走掉,就算是死局,我也得和他們一起。”說到這裡,碗碗的哥哥歎息了一聲,神情變得有些內疚。
    在沉默了半晌以後,神情有些尷尬難堪的說到:“請來你其實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說到這裡,碗碗的哥哥不再多言,而是朝著聶焰深深地拜了下去。
    聶焰伸手扶住了碗碗的哥哥,他其實明白碗碗哥哥話中的深意,就像三天以前,碗碗哥哥開口,聶焰就看穿了這件事情,從狐族被綁上了山以後,他們面對的幾乎就是一個沒有選擇的必死之局。
    請來聶焰,或許能有一線生機,那些綁架他們的妖物能夠按照約定真正的放過他們,而如果沒有找來聶焰,這一族狐族就連一絲生機也沒有。
    說到底,這只是一個犧牲聶焰的賭局,所以碗碗的哥哥會如此的內疚,對聶焰說出那樣一句話。
    可聶焰到底還是來了,他並不是傻,也不是一定要做這樣的選擇,甚至不做這樣的選擇,他那必死的危機說不定就可以真正的化解而去,可是碗碗在山上,除非這幾十年的深情都是假的,聶焰就可以完全的置之不理。再則,一切的事情都是有其因果的,這一隻狐族在碗碗的帶領下,早就已經歸隱山林,不問世事,會惹上這樣的無妄之災,完全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男兒生於天地間,怎麼能讓別人去承受屬於自己的災劫?即便對方是妖,而不是人。
    聶焰唯一驚奇的,只是碗碗哥哥再三說出的那一句“請來你是一個自私的決定”,他一生獵妖無數,就算到了如今,也分不清這好與壞,對與錯,怎樣在兩個完全不同的種族之間去界定,難道說碗碗的族人就一定是壞的,是錯的?難道每一個人就一定是對的,是好的?
    在上山的路上,聶焰心中一直糾纏著這個問題,而此刻問自己心中還有什麼遺憾?說起來有點諷刺,自己一生獵妖,戰大妖無數,鬧饕餮婚宴,甚至去到另外一個世界,看到更為厲害的妖物,竟然始終沒有找到那個讓自己背負著血海深仇的蛇妖。
    曾經聽聞饕餮說起,那蛇妖有著稀薄的饕餮血脈,原本也曾猜測,它會出現在石濤的婚禮之上,卻不想石濤的婚禮根本沒有它的存在,像是吞噬了小龍鎮的人以後,它就已經徹底的消失在了這片天地之間。
    想必石濤應該知道它的下落,從石濤的言談間,也能得知那蛇妖絕對沒有被獵殺,可石濤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他也絕對不會告訴自己那蛇妖的下落。
    想到這裡,聶焰暗暗地捏緊了拳頭,這件事情終會成為自己一生的遺憾嗎?
    山勢在聶焰滿腹心事之間,漸漸變得陡峭,而舉目四望,黑色的懸崖,黃色的枯草,懸崖之下,一條冰寒咆哮的河流從中穿過,聶焰自問一生走遍了無數的山水,如此窮山惡水倒是生平僅見。
    在這裡,風勢已經變得極大,就連人的呼吸聲都被那暴虐的風吹得破碎,在這時,一直很沉默的碗碗哥哥忽然停下,對聶焰說到:“在下胡磊,是我化形以後族中長老所賜之名,也包含有在下的心願,只願一生光明磊落。”
    胡磊的聲音在疾風中也顯得無比的顫抖,但聶焰還是靜靜地聽著,在他說完以後,只是問詢了一句:“碗碗叫天沐,為何你身為他的親哥哥,卻叫胡磊?”
    “我等只是普通的狐族,哪有資格得賜天之姓。沐兒身為天狐,自然以天為名,這名字的意思…”說到這裡,胡磊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溫和的笑容,繼續說到:“是得沐天恩,沐兒才能歷經了苦難,也最終得以存活在這世間,並成功的化身天狐。所以,沐兒得名天沐。”
    聶焰聽得有趣,隨口說了一句:“這些倒是我從來不曾知道的。”說話間,聶焰又欲繼續前行,卻是被胡磊猶豫了一下,叫停了他的腳步,說到:“聶兄,你看見這懸崖之間的那座獨木之橋了嗎?”
    聶焰看了一眼,在懸崖之間確實是有一座只以獨木搭建而成的橋樑,只是看著就能讓人感慨一句,這簡直就是天塹之地,一般人哪有勇氣敢去踏上這種萬丈懸崖之間的獨木之橋,但無論是以聶焰的身手,還是胡磊化形之妖的能力,渡這獨木之橋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他不明白胡磊為何要在此處叫住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難道那橋有什麼問題嗎?
    卻不想,胡磊只是上前一步說到:“聶兄,剛才告知你我的名字,是不想我們這一生恩怨糾纏到最後,我在你心中都只是一個無名狐妖。我見過太多人類的醜惡,也曾以為老天不公,生而賦予人類這麼多優秀的條件,卻讓妖族經歷重重苦難,所以對人類沒有半絲好感。”
    “而人類殺我妖族性命,從不留情,我曾經也以為那麼妖族殺人也是理所當然,直到後來,沐兒的回歸告訴了許多我不曾知道的事情,在這裡,也就不再囉嗦的重複一次了。總之,從那時開始,我知道了判斷妖族和判斷人類,其實都可以用一些通用的標準來簡單地判定,正直與邪惡就對了,沒有那麼多複雜。而聶兄,到今天我只是想說一句一直不曾有勇氣說出口的話,或許我曾經以為,我一生都不會說出。在我心底,其實對你極其佩服,甚至覺得碗碗未嘗不可以嫁給你。”
    聶焰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胡磊,並未想到胡磊叫住他原來只是想要說這樣一番話,但到了如今,這些話還有什麼意義?除了帶來一絲安慰以外。
    想到這裡,聶焰亦無言以對,只是衝著胡磊輕輕抱拳,算是表達了心中的感謝之意。但胡磊並沒有就此沉默的意思,他似乎是鼓足了勇氣,繼續開口對聶焰說到:“當年,你和沐兒之間是有一些誤會的,而如今,過了那一座橋,你我都會生死不知。我不想到了這最後的關頭,你和沐兒之間還存在著這些誤會。以沐兒的性格,她是不會與你解釋半句的,如今,就讓我來與你解釋吧,就當我這個做哥哥的,為她所做最後一件事情。”
    聶焰聽聞,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和碗碗之間還有誤會?
    是了,自己和碗碗之間,好像從來沒有談及過任何的往事,如果說在這一生有過幾次深情地交錯,憑借的也不過是對彼此之間的一腔深情,照胡磊的說法,自己莫非對碗碗還有過什麼誤會不成?
    而在這時,胡磊已經開始訴說起當年的往事,說起來,胡磊親自參與的不過也就那麼兩件,一是當年在小樹林之中的種種,二是那一場搶婚大戰。
    搶婚大戰自然沒有什麼可說,那唯一能說的無非就是當年在小樹林之中發生的一切。
    隨著胡磊的訴說,聶焰原本平靜的臉色逐漸變得悲傷了起來,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傷心的一夜,又在經歷那些重重地往事。
    可笑的是,當年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以為,就像自以為狐族大陣是碗碗設局,就像自以為碗碗對他絕情決意,卻不知道他們兄妹之間這一段往事,甚至,不知道狐族在最後自己心智失常時,狐族還留有一個必殺之陣,是碗碗為了救他…
    而最後的結局是什麼?聶焰已經有一些恍惚,只記得那個欣喜跑向自己的身影,迎來的卻是自己最無情的一劍。
    這是聶焰唯一一次對著碗碗拔劍相向,卻也是最錯的一次,他以為是自己帶著滿腔的恨意和傷痕離去,到最後,真正承受著一切離去的竟然是碗碗。
    他用一把火燒了小龍鎮來發洩自己的怒火,想必當年這個行為,就是在對碗碗表示他不想留一絲餘地的心情,想必當年,碗碗也一定重臨了小龍鎮,看到了這一地的廢墟,那時的她,該有多麼絕望?
    曾經,他無數次的感慨往事蹉跎,自己和碗碗一次又一次的相遇,錯過…而原來,一切注定的並不是命運,而是他的一顆心,始終以為自己心無芥蒂,其實是在知道碗碗是狐族的一刻,就少了給她的無限信任與寬容。
    胡磊早就停止了講述,而凜冽的風依舊在懸崖之間迴盪。
    無言的始終只能無言,聶焰望向遠方的那一座獨木之橋,最終只是平靜的說了一句:“走吧。”
    是的,要走,他要去見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