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山海秘聞錄 > 第五十八章 鍛心(下) >

第五十八章 鍛心(下)

    在這世間,除非你瞬間斬斷與所有人的聯繫,也不再有任何的牽掛之人。
    不參與任何世間事,不留下任何的聲名與線索。
    立即歸隱深山。
    否則,像這種你所屬的圈子都在找你,而且還有特殊手段的情況下,不可能還躲藏的了。
    於是,人們首先找到了閉關已經有四個月的童帝。
    那是在一處海邊的斷崖。
    亂石嶙峋,幾乎寸草不生,荒僻的石崖連綿數里。
    石崖之下是一望無際的大海,由於地形的原因,就算是晴好的天氣,這裡的海浪也不曾平息過,席捲著無數的浪頭,一片一片的扑打向這石崖。
    這是一個寂寞的地方,更是一個荒涼的地方。
    而童帝就在這片斷崖最突出的一個邊緣地。
    當人們看見這個雙子之中聲名赫赫的美男子時,幾乎不敢相認。
    衣衫襤褸,發須糾結,甚至連神情都是癡傻的,就這樣抱著一張殘琴,盤坐在斷崖之旁。
    對於這些獵妖人的到來,他視若無物。
    其中一人與童帝稍微相熟一些,鼓起勇氣上前與他說話,大致也就說了一下當今的形勢,說了一下天下需要雙子出山。
    可是,卻只得到童帝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回應。
    接著,人們找到了聶焰。
    任誰也沒有想到聶焰會在蜀地有一座大宅,就如他們沒有想到看見聶焰的時候。
    那個聲名隱約還蓋過童帝的男人,竟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嗜酒的廢人。
    和童帝不同,聶焰在獵妖人的圈中幾乎就沒有相熟之人。
    為請他出山,獵妖人幾乎是共同推舉了一個德高望重之輩,刻意與聶焰去說一下當前的形勢。
    不想,這卻成了人們第一次認識到聶焰已經成為一個‘廢物’的證據。
    只因為,那位德高望重的獵妖人在和聶炎說完形勢,並誠懇的邀請他出山時,他竟然只說了一句,天下與我再有何干?
    那位獵妖人忍不住含忿出手,聶焰竟然只是象徵性的反抗了兩下,就被輕易的打倒在地。
    這還是當初的那個聶焰嗎?
    後來,又有獵妖人心有不甘,唯恐聶焰只是逃避責任在演戲,各種出手試探。
    直至有一次,一個曾經視聶焰為偶像的年輕獵妖人將他打倒鎮中一條熱鬧的街道,忍不住心中沉痛,好言相勸,惡言相逼。
    聶焰竟然也如聽聞不見一般,甚至顧不上被打倒在地的滿臉髒污淤血,只顧去揀滾落到一旁的殘酒時。
    人們徹底絕望了。
    甚至不忍心去聽那年輕人悲憤的講起那一幕,殘酒灑落地上,昔日那個聲名赫赫的雙子聶焰,竟然不嫌棄的用嘴直接去喝,然後醉倒在街,被他的親人接走。
    天下,就是如此。
    縱然你曾經有成百上千的豐功偉績,但你如果還活著,只是一朝頹勢,那麼你的那些豐功偉績,也遮掩不住你如今的狼狽。
    雙子一癲一廢,從此以後江湖間再也沒有那耀眼的雙子。
    這個傳言不消一月,就已經傳遍了天下獵妖人的耳朵。
    大多人忍不住唏噓:“原來雙子就如那耀眼的流星,燦爛,也只是一時的光輝,劃過天空,就了無痕跡!注定不能是皓月,甚至連那星辰都不會是,在這天空之中留不下自己的光芒。”
    此時,已經又是一年春快要到來。
    華夏的百姓們依舊會熱鬧的慶祝這一年最重要的節日——春節。
    而雙子的隕落,嚴峻的形勢,卻讓獵妖人圈中一片愁雲慘霧,天下大勢,一般都會有人應運而生,就如亂世久了,總會有一個應天命的天子來結束這亂世。
    那麼,獵妖人之中的應命之人既然不是那雙子,又會是誰?
    老天就如同給了獵妖人一個謎題,但同時,老天也公道的讓冬季結束,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春的腳步還是一步步接近了。
    這一日,聶家大院也開始忙碌起來。
    打掃,收拾,掛那紅燈籠,貼那紅對聯,採辦那年貨,準備過春節。
    而這一日,如同石像一般坐在海邊斷崖的童帝,忽然動了,雙手輕撫在琴弦之上,看似無力的撥動了一下琴弦,一聲如同輕微的海浪微起的琴聲響起。
    在斷崖之下的大海忽然捲起了驚天的海浪,拍打在斷崖之上,發出了驚天動地一般的聲響。
    浪頭破碎,海水復歸於大海。
    童帝長身而起,任由海風吹拂破碎的衣衫,一個反手,殘琴重新背在背上,輕聲說了一句:“是了。”
    然後,在風中一步一步朝著斷崖之下走去。
    川地少雪,深冬時日,那一連兩場罕見的大雪,到了如今,也早已融化,再也尋不見蹤跡。
    倒是接近大年三十的這些日子,難得的晴好。
    一直由於家主聶焰的原因,處在愁雲慘霧之中的聶家大院兒在收拾一新之後,難得有了幾分喜慶的色彩。
    梅寒手中拿著一套新做的青色短衫,走到了聶焰所在的院落。
    院落乾淨而整潔,無論聶焰成了什麼樣子,家主的院落打掃,下人們是不敢怠慢的。
    只是聶焰造就不在房間之中,而是坐在長廊的躺椅上,早晨才來打掃過,如今不過是接近中午的時分,在他旁邊已經又堆上好幾個亂七八糟的酒瓶。
    梅寒遠遠的看見,抿了一下嘴角,卻是收起心底的那股悲傷,走了過去。
    “大哥。”梅寒輕輕的叫了一聲。
    聶焰的雙眼已經因為這段時日長期的嗜酒,變得有些渾濁,轉頭看著梅寒,竟然一時間難以聚焦,過了好半天才說到:“哦,是你來了啊。正好,我這房中的酒已經喝完,讓下人們再送點罷。”
    說話間,聶焰搖了搖手中的酒壺,‘咕咚咚’的聲音是表明,這一壺酒中也只剩下小半壺殘酒了。
    梅寒從他手中輕輕的接過殘酒,柔聲的說到:“酒,要喝,隨時都有!但明日就是那大年三十,大哥可以這兩日少喝一些嗎?家中的人圖個喜慶,還指望著大哥主持著過個節呢。”
    “我不主持。”聶焰半醉之中絲毫沒有考慮的拒絕了。
    梅寒把手中新作的衣衫輕輕在聶焰身上比劃,說到:“也不用主持什麼,只要那一日你在著,不是醉醺醺的,大家看著就安心了。你看,這過節的衣物我也為你準備好了。記得到時候換上。”
    聶焰推開梅寒的手,嘟囔著說到:“你們慶祝就好了,只要你們高興不就成了?”
    梅寒抓住聶焰的手,定定的看著聶焰:“大哥,這一年到頭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春節你難道都不能逐了我們的心願,和我們一起嗎?你難道忘了之前的那些日子?每一年的春節,你總是要和我們一起過的,你還記得你曾經說過,你第一次知道春節,過春節,就是與我們一起的嗎?”
    梅寒說話間,雙眼中隱約有淚光浮現,目光之中充滿了盼望。
    聶焰看得心中一痛,不由得呆呆點頭,接過了梅寒手中那套衣衫,輕聲說到:“那好,我喝完今日這小半壺,到明日吃飯,就暫時不喝了。”
    “真好。”梅寒笑了,這愁雲慘霧的日子中,這是她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這眼看著要過節了,那些來挑事的江湖人物也不再來找大哥的麻煩,這也是值得開心的。
    要知道,前兩個月裡,一撥撥的人來,一撥撥的人走,對大哥動手的不在少數,他們幾小卻從來都只能被挾持的看著。
    看著曾經在他們心中如此偉岸,英雄的大哥被一次次的打倒,一次次的侮辱,毫無辦法。
    最心痛的那次,竟然是大哥被打倒在鎮上最熱鬧的街,鎮子上的人們圍成一圈,看著大哥趴在地上不顧一切的喝著殘酒,議論紛紛。
    梅寒已經忘記了那一日他們是怎麼把大哥扶回來的。
    可是,大哥卻像絲毫沒有感覺,一身髒污,回來倒頭就睡,醒來也只是照常喝酒,全然不覺得恥辱。
    而曾經那個大哥,是多麼的驕傲,即便一身風塵的從外而歸,也能感覺到那一種頂天立地的英雄之氣。
    想到這裡,梅寒忍不住想要落淚,卻想著要過節的日子,落淚總是晦氣,好言勸說了大哥別喝太多,記得吃點東西之後,就走出了院子。
    晴好的日光下,梅寒的心情總沒有像今日這樣好過。
    大哥已經答應了一天不喝酒,這會不會是一個好轉的開始呢?
    低頭想著這些,梅寒的嘴角不由得帶起了一絲笑容,卻冷不防在入神間,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當她詫異的抬起頭,在想是誰那麼不小心時,卻看見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是你?”她臉微微一紅,忍不住小聲詢問了一句。
    來人卻並不說話,卻是忽然一揚手,朝著她的後頸毫不留情而果斷的劈砍了下去。
    梅寒帶著不解的目光,看著來人...但後頸傳來的疼痛伴隨著巨大的眩暈感,讓她終究支撐不住,軟軟的倒了下去。
    連一句為什麼都來不及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