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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八章 無形面具

  我吃了一驚,有些茫然不解地看看邵如昕,又去看江靈。

  江靈的臉色更加慘白了。

  江靈的臉色……

  我忽然意識到我們所有的人中,只有江靈的臉是乾淨的!

  雖然最開始的時候,傾盆而下的血墨將我們所有人渾身上下都淋了個通透,雖然江靈也不例外,但是現在,她的臉卻是乾淨的!

  不但如此,我驚愕地看到她的頭髮上、衣服上全都是乾淨的!

  那些本來粘附在她身上的血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竟然全部神秘消失、憑空蒸發了!

  她是怎麼辦到的?

  就連邵如昕也無法做到!

  我有些瞠目結舌。

  江靈,我身邊最熟悉的女孩,難道有什麼事情是在一直瞞著我嗎?

  元嬰盤旋在我身邊,已經沒有「惡鬼」再撲過來。

  表哥已經撐不住了,佈滿血污的長髮被撕扯的揪成一團,臉上也被爪子劃得鮮血淋漓,他的烏金黑背大砍刀是蔣家族中祭祀過的靈刀,是用無數靈物之靈血淬煉而成,驅邪除祟極富靈效,每砍倒一隻祟物都會發出低沉的吟嘯,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

  我無聲摸了一下腰間的青籐藥葫,葫蘆裡的童童感受到我的意圖,立即蹦出,我朝表哥那邊怒了努嘴,童童立即會意而去。

  我重新把目光投向江靈。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另一個奇怪的地方,江靈的金木雙鋒劍仍然在發揮效力。

  它並沒有減弱。

  在我的伍子魂鞭,邵如昕的壓鬼錢,表哥的烏金刀全都不堪使用時,江靈的金木雙鋒仍舊在衝殺穿刺中散發著晶亮的微茫。

  「那元嬰和那河童堅持不了多長時間。」邵如昕盯著江靈再次冷冷說道:「你終究不肯出手嗎?」

  江靈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繼續揮劍拚殺,什麼話都沒有說,彷彿沒有聽見邵如昕的聲音。

  我忍不住道:「邵如昕,你在說什麼?」

  邵如昕忽然一揮手,拋出十幾根竹籤,在地上插成一個方圓四尺大小的圈,又將手中的壓鬼錢丟出,每一枚銅錢都恰好穿在竹籤上,那紅線也恰好圍著竹籤纏了一圈,邵如昕縱身躍進那圈子裡,舌尖微吐,奮力咬破,然後噴出一片血霧,瀰散開來,那圈子上的紅線似乎猛然一亮,周圍圍攏而來的祟物們齊齊後退。

  邵如昕喘息一聲,搖搖欲墜似的勉強站定腳步,道:「我在說什麼,她知道。」

  我道:「知道什麼?」

  「我功力差不多耗盡了,這是我最後的防線。」邵如昕淡淡道:「她知道她再不出手,咱們都會死在這裡。」

  說完,邵如昕抹了一把臉,將血墨擦掉,露出白皙的肌膚,忽然又自失地一笑,綻放出罕見的美,幽幽的看了我一眼,道:「或許我明白了她的意圖,她不是要咱們都死在這裡,而是要我死在這裡,我死了,她也就放心了,她也就會出手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焦躁道:「你直說!靈兒沒有這種壞心思!」

  「這當然不能算是壞心思,這是所有女人正常的心思。」邵如昕淡淡笑道:「可是,我似乎不會是最先死的那個,蔣夢白還能堅持多久呢?」

  「夠了!」我大喝一聲,心中既驚疑不定,又煩躁不堪,甚至十分不安,我扭頭看向江靈,道:「靈兒,從進這個院子開始起,你就很奇怪,你跟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江靈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吭聲。

  我更加懷疑,道:「靈兒,你不會是跟木秀一樣,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吧?」

  江靈猛地抬起頭,目光嗔怒的刺向我,道:「元方哥,你現在這麼看我?」

  我心中掠過一絲愧疚,柔聲道:「對不起……我想知道邵如昕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如果真沒有事情瞞著我,你說出來,我相信。」

  「我……」

  江靈遲疑了一下,揮劍將接近她的一隻祟物削成一團血墨,有幾滴濺到了她的身上,並馬上滲透到了衣服裡,那黃色的衣衫被污染了……但是只是數息之間,我驚愕地看見那血墨在漸漸變淡,變得越來越稀薄,最後……竟然消失了!消失的一絲一毫都不剩!就像從來都沒有濺上去一樣!

  「靈兒,你那是怎麼做到的?」我喃喃問道。

  江靈沒有吭聲,目中閃過一絲慌亂,眼淚卻流了出來。

  她的這種表現,讓我心中陡然升起一陣驚恐,驚恐的手足無措,驚恐的嘴唇哆嗦,驚恐的聲音發顫,我道:「靈兒,你跟我說,你說你沒有任何事情瞞著我……你說你就是江靈,你不是別人……你說呀!」

  「我是江靈,我不是別人!」江靈大聲喊道,眼淚卻越流越多。

  我抱著一絲希望,低聲道:「那你說……你沒有任何事情瞞著我。」

  「我……」江靈的聲音哽咽了,只說了一個「我」字,然後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還是有事情瞞著我的對不對?」我心裡陡然絕望,差一點要落淚。

  我忽然想到我和江靈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那個嚴寒的夜晚,那個離奇的迷局,一片祟氣縱橫的墓地,一個楚楚動人的俠女。

  當時什麼都沒有在意,覺得一切都該是天意,只是現在想來,一切都好像來的過於巧合。

  一見傾心?

  還是墜入對方精心設計的局?

  這世上似乎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

  自從踏入相界,自從踏入術界,天地換顏,風雨易色,人海浮沉,雲詭波譎。

  所有的事情都會出乎意料,但是,換而言之,還有什麼事情能出乎意料?

  這個世上從來都不缺戴面具的人。

  晦極戴的是真面具,他就是不想讓人知道面具之下的他是怎樣一張臉,胸中是怎樣一顆心。

  但是有人雖然沒有戴面具,讓你看她的臉,給你說她的心,但是你就真的知道了嗎?

  憑什麼相信?

  就好像老爸不是我以為的那個老爸,爺爺也不是我曾經看到的爺爺,陳漢琪更不是我經常聽說的陳漢琪。

  就好像木菲清其實是木菲明,阿秀其實是木秀。

  就好像那麼美麗的薛橫眉其實那麼惡毒,就好像那麼熟悉的陳弘生其實那麼陌生。

  就好像朋友原來是敵人,敵人現在都是朋友。

  我忽然想到,江靈曾經為我擋過致命的傷害,但是……這又如何?阿秀甚至陪我一起墜崖。

  我看著江靈,感覺眼前只是瞬間,而心中已經經歷了一萬年。

  「說出來吧,我現在的心腸硬多了。」我笑了笑道:「靈兒,有什麼說什麼。」

  江靈突然將手拍向腰間的皮囊,轉瞬之間,手裡已然捏滿了火紅色的符紙,但見皓腕揮灑,飛紅漫天,落地時,符紙已經騰起陣陣煙火,燃燒的無比璀璨。

  火光落在地上,瞬間便是一抹烙痕,都是巴掌大小的火焰模樣,而符紙燃燒而成的灰燼卻都已不見。

  火焰烙痕也圍成了一個圈子,江靈仗劍挺身一躍而起,極其好看極其輕靈的飄然一落,就站在圈子中央,拿那金木雙鋒劍尖朝下刺入地下,手掌離了劍柄,中指、無名指微微曲起,幾乎是同時在金鋒和木鋒上一彈,剎那間,地上所有的火焰烙痕似乎都亮了起來。

  再沒有一個祟物敢接近那個圈子。

  但是這個手段,我並不驚奇,無論是輕功身法,還是茅山符菉,還是金木雙鋒,或是拋灑符咒的手法,這都是江靈她本來應該有的。

  她一直在進步,雖然沒有大起大落,但是她的進步,我是能清晰感受到的。

  我驚奇的是,她行有餘力。

  甚至可以說,她好像就沒有消耗多少功力。

  她除掉那些祟物,就像是撕了幾十張紙而已,就像是擦了擦地板而已。

  雖然那些祟物是程丹青用血墨畫出來的,除掉它們就像是在擦除那些畫,但是它們是被賦予了邪惡力量的畫,不是隨意塗抹,信手塗鴉。

  連邵如昕都不能堅持了,都筋疲力竭了,都搖搖欲墜了,連表哥都無力再戰,都狼狽不堪了,江靈卻還像是好好的。

  她那頎長而苗條的身段正以一種優雅而不凡的姿態站在那裡,淚痕連連的面頰掩蓋不住她那種立體而真實的俏麗,不同於阿秀那種溫婉中帶著一喜倔強,她是倔強中帶著一絲溫婉,是剛包著柔的美麗。

  她的衣擺甚至在微微飄揚,劍前佇立,不知怎的,竟似是有種風華絕代的綽約。

  這就是江靈,我的靈兒。

  不,我曾經的靈兒,以後是或者不是,此時此刻,她或許知道,我卻迷茫了。

  「元方哥,你要相信我,我沒有害你,從來都沒有害你。」江靈彷彿恢復了平靜,她站在那裡,平靜地看著我,平靜地說道。

  我道:「那你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

  邵如昕突然道:「如果你實在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我希望還是靈兒能親口告訴我。」我盯著江靈。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傷害你。」江靈目中閃過一絲憂傷:「這些念想,讓我怎麼能夠不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