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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十年裡面,我做過很多次夢,我夢到過年少的他,和我在年少的時候相遇,夢到過青銅門前的白骨,夢到過再見時他已經變成陳皮阿四那樣的東西,很多可能性在十年的時間裡,足夠讓我一個一個的設想,一個一個的接受,我也夢到年輕時候的三叔把我拴在樹下,自己一個人不知所蹤。

  在一切沒有開始之前,我最有印象的應該是我的三叔吧,從小在餐桌上——我家的桌子放在窗前,窗外是一座橋,橋的那邊有一家彈棉花的,他們家的小孩總偷偷到我家窗前,把我家紗窗弄破,偷我放在餐桌上的小玩具——我父母就一直會說起三叔闖的禍,三叔好玩,來我家玩的時候,家裡人在熬油渣,三叔總不會幫忙做家事,舉起我放在頭頂,就帶我出去抓蛐蛐。

  我的心思很細,回憶起這些來,特別是這十年間,我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東西,我喜歡抓蚱蜢,因為蚱蜢抓起來,就是自己看看,不會叫也不會和蟋蟀一樣,有競爭的成份在裡面,但三叔喜歡爭鬥,所以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確。

  對於我來說抓蚱蜢是力所能及的,抓蟋蟀需要到骯髒的地方,翻開磚瓦,蟋蟀看起來也非常的可怖,風險很高,所以我一直跟著三叔,看他翻開石頭,踩死油葫蘆,撲那些在枯葉濕泥中跳躍的蛐蛐。也許從小的時候,跟著三叔去窺探他的世界,已經成了我的習慣之一。

  黑暗中,我的腦海裡閃過很多人,爺爺的筆記,長沙鏢子嶺,爺爺那一代人,很多時候求的是一頓飽飯,一張暖和的床,要滿足這些爺爺他們往往要竭盡所能,他們的愛情幾乎都是在一些瞬間中發生的,爺爺他們往往是在田埂拉著翻犁看到遠遠的一眼,就覺得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個時候的人,為了簡單的目的,使用簡單的手段,但做著這個時代無法想像的殘酷抉擇。

  所以爺爺的對於人心是絕望的。這也是他那麼喜歡狗的原因。

  在這十年的時間裡,我越來越理解爺爺,甚至也越來越理解悶油瓶對於這個世界的淡漠。什麼是人呢?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自己完整的一整套需要解決的問題。每一個人都太複雜了,以至於你和其中任何一個人有所聯繫,都是在和他所有需要解決的問題聯繫。

  十年裡面,我越發明白自己能給予的最好的東西,如果不是能夠解決對方需要解決問題的元素,那麼你就算挖心掏肺,對方調轉槍頭的決絕會讓你目瞪口呆。

  而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並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他們只知道別人有什麼,而他們不可以沒有。

  所以大部分人心是無解的,你能拿出的所有,必然填不滿蜘蛛網一樣在人和人之間融匯的巨大欲網。

  如果我是悶油瓶的話,如果一次一次的經歷這樣的人心,我寧願人世間只有我一個人。少有人能閱盡浮華之後,仍舊天真無邪,可天生單純的人,只能生存在無盡的孤獨裡。

  我抬頭看四周的繁星,它們還在變化,變成了奔跳的蛐蛐,變成了十年裡一幕一幕讓我難過和無法理解的人心。

  遠處有一盞燈火,緩緩出現,似乎是油燈,和這些繁星不同,那是遙遠的火光,猶如鬼火一樣。

  我的心在剛才的思緒中沉重了下去,一時間無法分清楚是現實還是幻覺。

  那盞火光越晃越近,我才慢慢醒悟過來,聽著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心中恐慌。

  如果是胖子和小花,按照原來的計劃,不應該從這裡出現,在這長白山底,怎麼會有人持燈而行。

  難道是小哥在門裡待煩了,出來遛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