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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刺客信條(二)

    一枚暗綠色的琉璃色火球,鬼火般飄到地宮上空。小鎮墓獸九色變身了。秦北洋拍拍它的鱗甲,高聲道:“大家勿慌張!”
    眾人紛紛打出火折子,宛如停電後的電影院,彼此有驚懼之色。老金檢查無數盞熄滅的青銅燭台——燭台都有機關操控,通過玻璃與反光鏡,調整光線強弱、角度以及方向,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燈。
    剛才秦北洋下令把燈光調到最亮,強度超過平日百倍,竟提前耗盡了鮫人魚膏。
    哪怕是個贗品,依然按照司馬遷的記載“令匠作機弩矢,有所穿近者輒射之。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
    而這座地宮最耀眼奪目的,便是最後這句話。
    人魚膏。
    孟婆發話了:“天上地宮,雖是秦始皇陵的贗品,卻是太白山龍脈匯聚之所,鮫人魚膏之燈,務必經年累月,通宵達旦而不滅。一旦熄滅,便預示著大難臨頭。老金,你忘記十三年前的舊事了嗎?”
    “婆婆,屬下至死都不會忘記!那年早春,鮫人魚膏耗盡,地宮燈火熄滅,老金遠赴南海尋覓鮫人。待到我萬里迢迢,背著鮫人魚膏上山,才發覺天國已成廢墟,清廷新軍奇襲太白山,天王升天,幼天王與公主被擄。”
    年過八旬的孟婆,輕輕一按老金的肩膀,就讓他不可抗拒地跪下:“務必速速南下,攜帶鮫人魚膏回來,讓這天上地宮重新明亮,穹頂下的日月星辰再度運轉——否則,太白山必有大變!”
    “婆婆,屬下這就動身去南海。”
    太白山上,還是孟婆權威最高,誰讓她是天王洪秀全的義妹呢?幼天王都要叫她一聲姑姑,論輩分她是阿幽的曾祖母級別。
    老金急匆匆走出地宮,秦北洋卻在背後叫住:“老金,我跟你一起下山去找鮫人!”
    “屬下倍感榮幸!”
    正當老金下跪致謝,阿幽卻抓著秦北洋的胳膊:“哥哥!阿幽不想讓你走!鮫人魚膏,就讓老金去找就是了,何必親自下山……”
    阿幽欲言又止,潛台詞:夫君是要故意借口離開娘子我嗎?
    待到所有人退去,偌大漆黑的秦始皇地宮贗品之中,只剩下秦北洋與阿幽兩個人,還有守在小皇子棺槨門口的九色。
    燭光搖曳,阿幽的容顏被照出幾分妖異,直勾勾地盯著秦北洋的雙眼。過去在太白山上的一年,他已深深領會到這位小冤家的纏人。
    “哥哥,此去南海尋找鮫人,必要經過廣州——我猜你已知道了安娜姐姐的所在……”
    “廣州?”
    阿幽就像秦北洋肚子裡的蛔蟲,沒什麼能瞞過她。
    秦嶺之巔,山高路遠,郵政不通,卻有古老的飛鴿傳書。太白山與上海浦東兩地,各養了上百隻血統純正的信鴿,已能準確掌握飛行路線。秦北洋即便困守在山上,也能瞭解上海工廠的建設進展。
    半個月前,秦北洋接到來自上海的飛鴿傳書,寄信人是小郡王孛而只斤·帖木兒——信中說安娜和齊遠山現在廣州,安家在越秀山下。小郡王和安娜是北大歷史系同班同學,自有同窗情誼,偶爾保持聯繫,此說應當可信。
    “阿幽妹妹!難道說——你私拆了我的書信?”
    “哥哥,您是太白山的主人,刺客聯盟的領袖,阿幽既要負責太白山的安危,更要確保你的安全,不能再讓你如去年在上海,落入阿海的陷進!”
    果然,阿幽看穿了秦北洋的心思——不過是假借去南海搜尋鮫人魚膏為名,順道在廣州看望歐陽安娜與齊遠山。
    面對妻子冷峻的臉龐,匕首般烏幽幽的雙眼,秦北洋低頭說:“你真可怕!”
    “哥哥,你要記住,你是我的丈夫。”
    說罷,阿幽拂袖而去,天上地宮中的最後一點燈光也熄滅了,徒留下躺在黃腸題湊巨棺旁的秦北洋。
    小鎮墓獸九色把腦袋湊過來,用嘴唇碰了碰秦北洋的鼻頭。
    事已至此,秦北洋只能呆在太白山上,半天陪伴妻子,半天在地宮陪著小皇子棺槨與九色。老金推說要多準備幾日再去南海,其實是在觀察主人們的風向,到底是男風壓過女風?抑或相反?
    秦北洋與阿幽冷戰了數日,太白山收到一封飛鴿傳書,來自三千里外的黃浦江畔。信封上卻貼著日本郵票,蓋大阪的郵戳,寫著“秦北洋樣”,落款羽田大樹。
    日本來信……
    秦北洋坐在黑暗的秦始皇地宮的贗品之中,背靠黃腸題湊巨棺的柏木枋頭,藉著一盞馬燈,先讓九色嗅一嗅確認安全,這才拆開信封。
    這封信從日本寄到上海的墨者天工公司,再由錢科飛鴿傳書到太白山。腦中浮現那張日本人的面孔,上次見到還是四年前的春天,羽田大樹到神戶碼頭來給秦北洋送行。
    展開書信,只見工整的日文,漢字明顯多於假名——數月之前,羽田大樹拜訪已受封為公爵的西園寺公望殿下,正好嵯峨侯爵也來道謝,聊到去年冬天,侯爵帶著女兒去上海,承蒙秦北洋搭救的故事。羽田大樹這才知道秦北洋還活著,並在上海浦東陸家嘴開了一家工廠。
    除此以外,並無什麼實質內容,多是些日本人的繁文縟節問候話。這就讓人蹊蹺了。
    阿幽肯定偷看過這封信了!
    信封裡除了一紙日文書信,還有一張白紙,不著一字。
    秦北洋思忖許久,認定羽田絕不會無緣無故夾一張白紙。他打來一小盆水,將這張白紙浸泡入水中。
    魔術發生了……
    小紙條顯出某種顏色,雖然模糊但能看清,還是羽田大樹的筆跡,豎寫的日文,大意如下——
    “1923年9月1日,工匠聯盟將在遠東大聖殿——東京日本橋,召開年度世界大會。守門人施密特,委託羽田大樹邀請秦北洋參加。過去三年的大會,秦北洋都已錯過,這次務必出席,大尊者有要事與他商議,千萬不要錯失,否則將被工匠聯盟除名!”
    底下不但有羽田大樹的簽名,甚至有工匠聯盟的標誌:獨眼金字塔的印章,旁邊還有守門人施密特的德語簽名。
    這些文字和印章,必是用“明礬”——十二水合硫酸鋁鉀寫成,浸泡在水中才能顯影。宋朝時,中國人就學會使用明礬,製作隱形墨水來寫文件,即便信使落入敵手,也不會洩漏機密。據說清朝的宮廷鬥爭,就常有人使用明礬寫密信。
    五年前,日本京都,因為羽田大樹,秦北洋才知道工匠聯盟的存在。羽田雖不是工匠聯盟成員,但與守門人施密特關係密切。
    不知何故,工匠聯盟又惦記起秦北洋這個初階會員?何況是大尊者?
    “china chin pei yang”作為阿薩辛的繼承人,刺客聯盟名義上的領袖,恐怕已經傳到了工匠聯盟的耳中!這封深入虎穴的書信,羽田大樹必須明礬密寫。
    這一去,豈非刀山火海?自投羅網?躺在唐朝小皇子的棺槨旁,回想自己並不漫長的二十三年的人生,無數次墜入過別人的陷阱,他輾轉反側了一整夜……
    秦北洋想清楚了,無論如何,哪怕與阿幽翻臉,都要下山!
    他燒掉密信,呼喚九色起身,悄然潛出地宮。回到太白山的月夜下,他叫醒睡夢中的老金與中山,命令立即出發,去南海找鮫人魚膏。
    老金揉著雙眼說:“大半夜的,阿幽小主知道嗎?”
    “如果她不知道,你就要違抗命令了嗎?太白山,誰才是主人?”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老金不得不從。他和中山迅速準備行裝。這一回,秦北洋不能帶上汗血馬,此行要出海找鮫人,馬匹不便同行。
    黎明時分,秦北洋通過太白山的吊橋,他的口令是“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作為阿薩辛的繼承人,刺客聯盟名義上的領袖,太白山上的刺客們,不得不從。
    三人一獸,出了春天的秦嶺。
    秦北洋心中已有計劃——先到南海捕獲鮫人魚膏,然後在廣州探望歐陽安娜一家。然後,他將獨自東渡日本,在東京匯合羽田大樹,趕在1923年9月1日,工匠聯盟世界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