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鎮墓獸 > 第三十章 天使狼煙(二) >

第三十章 天使狼煙(二)

    “你們就從天而降下來了?”秦北洋摟著老金與錢科,“你們救了我和光的命!”
    他拍了拍九色與四翼天使,兩尊鎮墓獸紛紛變成了寵物。
    “哥哥,我們該怎麼出去呢?”
    嵯峨光緊抓他不放。秦北洋將她扶上四翼天使鎮墓獸的後背,自己緊跟著爬上去。
    四翼天使一聲長嘯,舞動四扇鋼鐵翅膀,從六千年前的史前人殉坑,飛到一千六百年前的陸機古墓。
    光第一次騎著鎮墓獸飛行,興奮地哇哇尖叫,秦北洋鼻息間滿是阿爾卑斯少女峰的芳香。
    中山正在等待他們,看到全身燒傷的主人,一臉驚訝。地宮角落,陸機的黃耳小犬鎮墓獸,躺在忠犬黃耳的棺槨旁……它的胸膛完全暴露,九色吞吃了黃耳的靈石。
    秦北洋向黃耳小犬下跪祈求原諒,鎮墓獸的殘骸,與一千六百年前小狗的骨骸,同歸於時光的盡頭。
    四翼天使依次把錢科、老金還有九色帶了上來。老金的包袱裡有金創藥和繃帶,先給秦北洋簡單處理燒傷,又跟中山分別脫下外套給主人穿上。
    九色肩部有兩個被犬齒咬破的小孔,錢科打開工具包,臨時給小鎮墓獸打了兩塊鐵皮補丁。
    忍著金創藥的劇痛,秦北洋的腦子卻清醒了,斜睨著十五歲的日本小姑娘——阿海這齣戲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除掉自己?還是另有所圖?他為何要綁架嵯峨光,還差點燒死她呢?
    難道又是一出苦肉計?就像當年的阿幽?
    細思極恐!秦北洋敲打自己腦門,阿海說他蠢,不是沒道理呢!
    離開地宮之前,他撿起裝有陸機親筆字帖的漆盒,裡面的字帖被冠名為《黃耳帖》——可能是中國保存至今最古老的寫在紙上的字。相比其他古墓裡的金山銀海,翡翠珠玉,這張被盜墓賊擦屁股都嫌薄的小紙片,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衝出墓道口,天色早已黑暗,輪胎狼煙燃燒殆盡。卡普羅尼操縱的碩大飛艇,依然拋錨懸浮於福泉山頂。
    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汽車不見了,原來停車的位置留下四具屍體——希爾頓警長,還有三名印度巡捕。
    四個人都是被割喉而亡,血還是溫的呢。錢科與四翼天使進入墓道之時,這些人都還活著。秦北洋合上希爾頓警長死不瞑目的眼皮。警長剛剛掏出手槍,可惜沒有匕首更快。
    幾分鐘前,阿海逃出地下古墓,正好撞到希爾頓警長等人。他用匕首割斷了四個人的咽喉,奪走汽車,逃之夭夭。
    謝天謝地,汗血馬幽神還在,這匹母馬看到主人出來,主動湊上來用脖子磨蹭他。
    此地不宜久留。朱塞佩·卡普羅尼從飛艇上放下軟梯,錢科爬上吊艙,揮手告別。飛艇起錨緩緩上升,四翼天使鎮墓獸,展開兩對翅膀騰空。
    月夜下,飛艇,飛行獸,掠過上海郊野的蒼穹,朝著浦東方向而去。
    秦北洋跨上汗血馬,抓起嵯峨光,讓她坐在自己前面,兩人共享一副馬鞍。風吹亂她的頭髮,每根髮絲裡都有少女峰的芳香。秦北洋的頭髮幾乎與她一樣長,猶如兩篷黑色火焰。
    老金與中山分別跨上淡栗色銀鬃公馬與菊花青母馬,緊跟在四蹄踏雪的烏騅駒幽神馬尾巴後。
    小鎮墓獸九色肩上受了傷,跑動速度受到影響,只能跟在三匹馬的背後慢跑。秦北洋為了光的安全,也特意讓汗血馬放慢了速度,畢竟不是在跑馬廳比賽。
    四人,三馬,一獸,穿越上海西郊的黑夜,絕塵而去。
    死裡逃生的光,抓著幽神的黑色鬃毛,把頭靠在“哥哥”肩上,又一個青春作伴好還鄉……
    深夜,回到公共租界。南京路,燈如晝,花花世界。嵯峨侯爵與芥川先生苦苦守候在飯店門口,終於看到汗血馬上的女兒。
    秦北洋將光抱下來,放到嵯峨侯爵懷中。想不到,光掙脫了爸爸的懷抱,從背後抱緊秦北洋的腰,淚眼朦朧。直到他叫喚傷口疼痛,她才鬆手。這一幕,讓侯爵與秦北洋都很尷尬。光被父親拽回了飯店客房。
    芥川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說:“秦先生,日本姑娘重情義,輕生死,你可要小心了!”
    在日本待過九個月的秦北洋,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只低頭說:“這兩天,請關照侯爵小心,請巡捕房在飯店多加守護,以防萬一。”
    “明天一早,我們就會坐船回日本。”
    “一路順風,告辭!”
    他剛要翻身上馬,嵯峨侯爵從飯店裡奔出來,拿著一張橫濱正金銀行的支票,開著十萬大洋:“秦先生,多謝您三次救了我女兒,這點小意思,無以為報。”
    秦北洋卻拒絕了:“抱歉,侯爵殿下,我不是為這個而救光的。她是個好女孩,請多給她一些自由。還有,她很思念過世的媽媽,若有時間,請陪她去給媽媽上墳。”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擁有五百噸黃金的財富。秦北洋夾緊馬刺,汗血馬與九色離開南京路,老金與中山緊跟其後,一如古時遊俠,只不過天蒼蒼野茫茫的舞台,變成霓虹閃爍的上海灘。
    精通劍道的嵯峨侯爵,目送秦北洋的人馬遠去,低聲道:“原來,中國人也有這樣的英雄!我好像看到了宮本武藏!”
    回到客棧,老金與中山給秦北洋全身塗抹藥膏,重新包紮繃帶,幾乎成了木乃伊。
    但他並未休息,而是打開工具箱,親手修復受傷的九色。就像當年初到上海,他在虹口的海上達摩山,修補幼麒麟鎮墓獸的彈孔。幸好兩個犬齒的洞眼不大,折騰到雞叫天明,才讓九色煥然一新。
    秦北洋雙眼熬得通紅,只在床上小憩了一個鐘頭,便又起身去十六鋪碼頭。
    早上八點,他見到了嵯峨光的最後一面。
    日本小姑娘已經上船,沒想到還能再見到秦北洋,拚命向他揮手。他想起三年前的春天,當自己跳幫逃離神戶港,光也是這樣送別他的。
    這是羽田家的輪船,懸掛著羽田家徽與太陽旗,在黃浦江的旭日下熠熠生輝。
    看著天空與船頭的兩顆太陽,秦北洋心中生出某種恐懼的預感。
    視線掠過黃浦江,看向浦東陸家嘴的荒野,一艘標著天圓地方銅錢紋的飛艇正懸浮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