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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太白山(二)

    次日一早,篝火已經熄滅,秦北洋身上蓋著一條毛毯,阿幽正嘻嘻地看著他。邁克爾打著哈欠鑽出樹洞,猶如一隻臃腫的黑熊。小木在擔架上醒了,被秦北洋餵了水和食物,一句話都說不了,但也變得安生了。
    阿幽朗聲道:“北洋哥哥,邁克爾,今日上山,萬分凶險,按照計劃,我們要化裝了!”
    秦北洋摸不著頭腦,阿幽已取出一個化裝包,先給他沾上栗色的假鬍子,又把頭髮染成栗色。再用蠟給他的鼻樑加高了一層,再用化妝筆給他的鼻翼與眉眼掃上陰影。秦北洋原本就是高鼻樑,五官比普通中國人立體一些,加上高大的身材,這番打扮之後,儼然就是個歐洲人了。最後,阿幽給他戴上兩片藍色的隱形眼鏡——栗發碧眼,多半屬於阿爾卑斯人種。
    “記住,你現在叫阿道夫·盧森堡——出生於1889年,現年三十二歲,爸爸是德國人,媽媽是俄國人,善用十字弓殺人。”阿幽取出一塊膠布,貼在秦北洋的十字弓鋼弩上,正好蓋住“獨眼金字塔”的標記,“三年前,你曾經一箭穿心,射殺萊茵區的法國佔領軍司令。”
    “所以,我同時擅長德語和俄語?”秦北洋照著一面小鏡子,說了Guten Tag和,“阿道夫·盧森堡——真的存在這個人嗎?”
    “不錯,他是德國一等一的刺客。因為被法國政府通緝,避難去了俄國,錯過了兩年前在巴黎的刺客聯盟大會,不然你也沒戲!”
    至於安祿山墓裡挖出來的三尺唐刀,必須藏在邁克爾的大木箱子裡,絕不能被認出來。
    阿幽舉起小鏡子,開始給自己化妝了——秦北洋和邁克爾饒有興趣地托著腮幫子,欣賞美少女化妝的姿態。
    一個鐘頭後,她把自己化成了中年貴婦人。
    完全認不出了,阿幽特意給自己化出魚尾紋和淡淡的眼袋,緊致鮮嫩的十八歲皮膚,化得鬆弛而佈滿皺紋。髮型也大變樣了,換上一身時髦的西洋裝扮,下身的燈籠褲簡直是巴黎的時尚女神。
    “記住,我現在是林嬌娥,南洋檳榔嶼的華僑,出生於1878年,現年四十三歲。我是南洋排名第一的女刺客,善用小刀殺人,曾經刺殺英國駐新加坡總督。”
    阿幽說罷,又說出一長串廣東話,而且變成了中年婦女的音色,讓秦北洋望而卻步。
    至於,美國第一刺客——“天使”邁克爾,無需化裝,本色演出即可。
    “我不知道你們唱的是哪出戲?既然要我假扮,那麼九色怎麼辦?”
    “南美洲有一種神獸,名曰羊駝,我看九色打扮打扮,很接近羊駝的氣質!”
    九色巴瞪著琉璃色雙眼,不明白阿幽說的“羊駝”究竟為何方神聖?
    “邁克爾,給動物化裝,這個你比我在行!”
    阿幽一個眼神,邁克爾迅速打開大木箱子,搬出來好多家當。他先給九色裹上一層黃色的羊駝皮毛,包括赤色鬃毛也被掩蓋了。從腦袋到軀幹還有四肢,無法包裹的部分,比如嘴部與面部重新做了“塑形”,又給它加了個羊駝的小尾巴,加上兩隻頭頂的三角形耳朵,惟妙惟肖,彷彿回到了安第斯高原。
    眼看小鎮墓獸九色已“煥然一新”,邁克爾托著下巴,總感覺還是哪裡不對勁?
    “對了,秘魯羊駝的脖子很長,它的脖子不夠啊!”
    九色聽懂了邁克爾的美國南方英語,立刻伸長脖子,原來鎮墓獸可以自動調節的。它在邁克爾的示意之下,達到了羊駝的脖子高度,這下完美了!
    秦北洋關照九色不要發怒,不要讓靈石發出熱量,保持大型食草動物的體溫即可。
    德國第一刺客阿道夫·盧森堡,南洋第一女刺客林嬌娥,美國第一黑人刺客“天使”邁克爾,牽著三匹馬,帶著一頭古怪的羊駝,出了孫思邈的藥王谷,走向崎嶇的太白山。
    “噫吁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
    果然,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秦北洋吟出李太白《蜀道難》,“西當太白有鳥道”,唯有飛鳥雙翅,人的雙腳豈能而上?
    翻過兩道山梁,重巒疊嶂的綠蔭中,阿幽揮出匕首,竟然辟出一條被籐蔓隱藏的秘道。可以並排通行兩匹駿馬,頭頂皆為茂盛的植物覆蓋,冬天又為大雪掩埋,若非世居在太白山上,絕無可能發現這個秘密。
    海拔已到三千米左右,秘道盡頭,又是一處盤山小徑。阿幽留下了汗血馬,這匹馬會被人認出來的,就讓它躲藏在此,等待主人來接它。只剩下白馬抬著擔架上的小木。
    前方已是萬丈懸崖,秦北洋扒著台階往下看,白霧茫茫,深不見底,萬丈千仞也不誇張。
    懸崖深谷的對面,雲海蒼茫的山巔,堆滿萬年不化的積雪。秦北洋覺得這景色有些眼熟!似乎在前世今生還是在夢中來到過此地?
    兩座山峰距離最近之處,不過百尺之遙,仍是任何人無法飛越的天塹。這邊山峰上懸掛著一座吊橋,上方有個鷹巢般的堡壘,飄揚一面明黃色豎條旗,繡著紅白相間的巨龍。不同於滿清的黃龍旗,這面旗的龍頭為正臉,龍身為垂直上下,綴有數片祥雲,龍頭上一輪紅日。
    阿幽把兩根手指放入口中,打了個響亮的忽哨。堡壘中有人探出頭來。她的忽哨聲沒停,猶如八卦的陽爻與陰爻,時長時短,又讓人想起摩爾斯密碼。
    她用中年婦人的嗓音高聲呼喊:“南洋林嬌娥、德國盧森堡、美國邁克爾,代表刺客聯盟,前來祝賀太白山新主人登基!”
    頭頂響起轟隆隆的機關聲,吊橋被鐵索緩緩放下,正好搭在對面山峰的半腰部。
    “阿幽妹妹,若是密碼錯誤,又當如何?”
    “切記!如今,我是林嬌娥!你是盧森堡!不要亂叫名字!”阿幽低聲警告,指著懸崖上的幾排密集的洞眼說,“這裡處處都是機關暗器,若是外敵入侵,必教他們萬箭穿心!”
    扮成南美洲羊駝的九色走在前面。吊橋兩邊,萬丈深淵,腳底有踏空的錯覺,若是心臟不好,怕是要當場嚇死!
    一路驚險地過了吊橋,來到對面山峰腰部。就像來到一座遠隔海外的孤島。又是一條盤山小道,他們牽著馬往上走,雲霧撲面而來,如同神仙世界。
    終於來到一片平地,四周全是壁立萬仞的懸崖。迎面有片藍寶石般的深潭,如同王母娘娘遺失在太白山上的一滴眼淚。
    秦北洋撲倒天池上,淺淺地嘗了一小口,甘甜冰涼的泉水,從喉嚨貫穿全身。
    舌尖記得這水的滋味,也想起了這深潭的名字——大爺海。
    就是這片深潭,遍地奇花異草,猶如七仙女頭上的花環。左邊的山峰墨墨黑,右邊的山峰雪雪白。黑色山峰上垂下瀑布,雲霧繚繞,水汽氤氳,彷彿在海市蜃樓之中?
    瞭望整片秦嶺山脈,自己站在雲海之上,伴隨太白山雪峰,還有一輪金燦燦的太陽。
    這不是天國又是什麼地方?
    三年前,他原在北京,做了個漫長的夢,在人間仙境的高山之巔。有人告訴他,這裡都是死人,必須在天國修行。在這所只收死人不收活人的天國學堂,秦北洋認識了芳子、中山、等少男少女的同學們。也認識了兩位教官,一位叫孟婆,一位叫鬼面具。
    他看到一座孤零零的殿宇,擺滿蒙著灰塵的長條桌,雲朵直接飄入窗戶,送上寒意逼人的水氣。記憶漸次清晰明亮,就如一座黑暗的房間依次點亮燭火,照出每片塵埃與蜘蛛網。
    這就是“天國學堂”,當初有十三個孩子在學習。他看到課桌上有一本線裝古籍,竟是《戰國策》,明朝崇禎年間版本,天國的課本都是文物古董呢。書裡插著一張枯葉書籤,居然夾在《唐睢不辱使命》這一頁“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
    不錯,他對這裡的一花一樹重新變得如數家珍,閉起眼睛,彷彿看到那些同學們,比如芳子……
    歡迎來到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