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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封印之門(二)

    手指尖觸摸到封印的剎那,無數道金光從五芒星中噴薄而出,順著五根手指頭的經絡,傳遍秦北洋全身每個穴位與毛細孔。好像是電流,先是劇痛的針刺感,接著是不可名狀的酥麻,從頭頂心直到腳底板湧泉穴。
    阿幽伸手去拉他,也像觸電時的反應那樣,救人者同樣也被觸電,順著兩個人的手指頭,形成一股火花四濺的電流場。而在封印之門,李淳風手書的每個字都跳起來,如同子彈射擊兩名年輕的不速之客。
    九色也來救他們了,想用鹿角刺破門上的封條和封印,這回它還沒碰到石門,就已被電流擊中。而它的金屬外殼是比人體更佳的導電體。
    當他們三個都被封印的電流貫穿,震耳欲聾的爆炸接踵而至。李淳風的五芒星中,釋放出金色與赤色的耀眼光芒,衝擊波蒸騰著附近的空氣,猶如一雙無形的有力手掌,將秦北洋與阿幽拋出去很遠。就連小鎮墓獸九色,也成了半空飛舞的麒麟,一同重重地摔在地上。
    封印是不可觸摸的。
    這是用慘痛的教訓才會實踐出來的真理。
    心臟短暫地停頓之後,秦北洋開始劇烈地呼吸,確信自己不是死人。手掌心燒得滿是紅印子,電流通過時的刺痛感,彷彿還殘留在肌肉與骨骼深處。他在地上摸索著阿幽,終於抓到了她柔軟的手。她還活著。兩隻手緊緊抓在一塊兒,互相攙扶著爬起來。
    還有九色,它也滾了個骨碌起來,直接從幼麒麟鎮墓獸變成了獵犬,脖頸上的赤色鬃毛都被燒掉幾根,看起來更像一頭幼獸了。
    被電流穿身的滋味不好受,小鎮墓獸怯生生地半蹲,再也不敢靠近那道隱隱發光的門。
    秦北洋重新抓緊唐刀,甩開阿幽的糾纏,踉蹌著來到封印之門前。
    五芒星封印、封條、石頭門板,包括一對神鹿的浮雕,一律完好如初。
    “誰都無法打開李淳風的封印,除非是李淳風本人,要麼是他的弟子傳人。”
    阿幽在背後說,抓住他的後肩膀。而用西洋科學語境來說,封印就像某種加密體系,只有比之更強大的密碼破譯方法,比如德國人發明的恩尼格碼密碼機,才能打破這個封印。
    經過電流的襲擊,秦北洋脖頸後的鹿角形胎記,竟然變得更加鮮艷,像被紅油漆又刷過一遍似的,甚至發出暗暗的紅光。
    秦北洋摸著胸口的暖血玉,果然又發熱了。
    奇怪啊,他感覺在地下很遠的地方,魔方大墓齒輪滾動的一格格聲音都能聽出來,甚至墜落一粒塵埃也能聽到。他的視力也變得更強,儘管四週一團昏暗,但在無數機械體的核心,支撐整座大墓運動起來的心臟,似乎放射出肉眼難以察覺的光。
    也許,這個地方的運行原理跟鎮墓獸相同——又是一塊甚至很多塊巨大的靈石?
    秦北洋不敢靠近魔方大墓的心臟,就連肚子裡裝了好幾塊靈石的九色也不敢靠近。
    “哥哥,我們走吧!必須要找到鑰匙,才能打開這扇門。”
    阿幽幾番催促,秦北洋才告別了封印之門。在黑暗中轉了幾圈,終於回到阿幽做過標記的原點,便是剛才從金井墜落的位置。
    可是,他們該怎麼上去呢?
    秦北洋仰望頭頂的世界,黑漆漆的蒼穹之中,只看到一輪圓圓的月亮。
    但這不是夜空,“月亮”就是金井的圓形井口,上方的地宮中殘留一些光線,形成這樣的視覺錯覺。
    那該有多高呢?秦北洋往上蹦了蹦,他的彈跳力不錯,但距離井口實在太遙遠。
    “剛才我們墜落的過程中,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也許不是有多高的問題,而是有多久的問題?”
    “阿幽妹妹,你提醒我了!金井與我們之間,不是空間距離,而是時間距離!就好像我們變成兩隻朱鹮,來到一千二百年前,武則天時代的長安大明宮,看到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的出生。西漢《淮南子》曰: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宇宙,就是時間與空間的總和。我們墜入的不是宇之井,而是宙之井。”
    秦北洋說得阿幽一愣一愣的,畢竟這十八歲的姑娘,幾乎沒學過任何西洋知識,她只能憑借字面意思來理解:“唐朝小皇子棺槨下的金井,是一口時間之井?我們此刻身處於唐朝?因此封印和紙條才像嶄新的一樣。”
    “你果真是刺客們的主人,心思細緻,分析入微!”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是唐朝的空氣嗎?或者說,這裡就是歷史本身。
    “我們被困住了?被困在唐朝?”阿幽摸了摸心口,初始有些恐懼,稍後又有些興奮,“哥哥,你是我們是做個唐朝人好呢?還是做中華民國的國民好呢?”
    她又散開頭髮盤腿坐下,隨口吟了一句唐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若能做那個倚著門兒與桃花,對著路過討水喝的哥哥一笑的唐朝村姑,不也是一大美事?”
    “唐朝雖國富強兵,但不是沒有戰亂;盛唐疆域雖開拓到了中亞,老百姓卻會有三吏三別的痛史。杜甫的‘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實在太短暫了,一眨眼就被天寶年間的安史之亂打得粉碎!”
    “如此說來,還是北洋軍閥混戰的本朝更好?”
    “不是,軍閥混戰猶如晚唐藩鎮之亂,也是民不聊生,何況還有列強之瓜分。不過,我們生於二十世紀,生於德先生與賽先生的年代,必會有超過以往兩千年來的巨大變革。我更願意留在中華民國,看著這些變革依次而來,這就是天崩地裂的年代。”
    秦北洋話音未落,便聽到頭頂一陣呼呼的風聲,腳底下又是一陣巨響。
    天,沒有崩;地,也沒有裂。
    只是秦北洋、阿幽與九色的面前,又多了一個人。
    人耶?鬼耶?古人耶?
    那是個年輕的男人,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同時有一根繩子垂下來,正好繫在他的腰上,因而起到緩衝的作用。
    這人滾落到九色的身邊,小鎮墓獸瞬間認出他來,怒目而視,頂起鹿角,眼看就要挑破他的胸膛。
    “住手!”
    秦北洋強行制止了九色殺人的企圖,攙扶起從天而降的那個人,才在琉璃火球的關照下,看清了一張白皙英俊的面孔。
    一個名字閃過心頭,秦北洋就像被傳染上病毒,立即鬆開雙手,讓對方第二次摔倒在地。
    他是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