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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地獄派對(一)

  半小時前,天高雲淡的伊塞克湖畔,雪山環繞的普熱瓦爾斯基墓前,來了五匹駿馬。
  其中四匹馬上,分別是阿幽和她的刺客們。過去十天,他們從阿爾泰山的喀納斯湖,一路尾隨追蹤到俄屬中亞境內。
  正要進入被炸開的墓道,衝出來一個俄國男子,衣衫襤褸,全身鮮血,乍看還以為是普熱瓦爾斯基詐屍了。
  他是白俄上校伊萬諾夫,部下全被人骨金字塔撕成碎片。半年前,他雄赳赳氣昂昂地率領一百多人的探險隊,從哈爾濱出發跨越草原與戈壁,此刻僅以身免,成了光桿司令,不免徒自哀傷。
  伊萬諾夫看到刺客們,尤其阿海右臉上的刀疤,便知這夥人絕非善類,抬手射出兩槍。阿幽及時下地匍匐,才躲過白俄的子彈。
  上校趁機跨上一匹俄國馬,猛抽鞭子而逃遁,消失在伊塞克湖邊的荒野。
  阿海早已拔出象牙柄匕首,對於沒能抹斷白俄人的脖子而耿耿於懷。
  「後會有期。」刺客們的主人不以為意,決定立即進入墓道查看,「秦北洋當在此墓中,他必須進入地宮才能延續生命。」
  剛到墓道口,便聞到一股血腥腐臭之氣,體壯如牛的脫歡突然站住,聲音顫抖:「老爹,我怎麼感覺眼皮一直在跳呢?」
  「左眼還是右眼?」
  脫歡有輕微的左右不分,只能把手按在右眼皮上:「這隻眼!」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阿海幸災樂禍地開玩笑,「你要倒霉了!」
  老爹面孔一板:「你倆休得胡言!」
  「安全起見,大家都背上隨身包袱。」阿幽中止了刺客們的爭吵,「別忘了地宮道有言:入玄宮者,必先善其器。」
  穿過墓道,四名刺客來到普熱瓦爾斯基的地宮。他們發現幾具屍體,進入形同深井的棺槨,下降到第二層地宮。
  遍地殘肢不全的死人,穿著藍色的中國軍服,從褲子、靴子以及配槍看出都是騎兵,粗略數數竟有二三百人。
  刺客老爹判斷:「屍體沒有槍傷,全被折斷脖子或撕開肚腸而死,典型的鎮墓獸所為。」
  脫歡猛烈地搖頭:「我的右眼皮還在跳,我不想再進去了!」
  「你想違抗主人的命令?」
  老爹乾脆地抽了他一個耳光。
  「想當年,我們可都是修行過地宮道,最終才能畢業的。脫歡,你平常不是膽大包天,殺人如麻,何時變得像個小姑娘似的膽小?」阿海才察覺到阿幽瞪了他一眼,「我失言了,主人。」
  「業精於勤荒於嬉。當你們長年累月忙於刺殺,地宮道自會慢慢退步——除了秦北洋,三天兩頭下到古墓,隔三差五殺個鎮墓獸,他才是地宮道的大師。」
  阿幽命令大夥兒格外小心,進入第三道地宮,他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奇觀。
  人骨金字塔……
  脫歡的大塊頭不小心撞到墓室門,金字塔基座微微晃動,幾塊骨骸從塔頂墜落,在他面前摔成碎片。越來越多的人骨掉下,一開始殘缺不全,接著是整個的骷髏武士,頂著盔甲,手執兵刃,將這伙刺客當作侵擾陵墓的盜墓賊。
  「人骨鎮墓獸!」
  還是刺客老爹見多識廣,準確地看出了這座人骨金字塔,便是利用成千上萬的人骨,作為原料製作的一尊鎮墓獸。就在這座人骨金字塔的心臟,應當有一顆碩大的靈石心臟!
  就算使出「刺客道」與「地宮道」的全部功夫,他們四個人也無法抵擋成千上萬的骨骸。因為活人會被刺客們的殺氣嚇倒,而死人無所畏懼。
  「抄傢伙!」
  阿幽一聲令下,老爹從包袱裡掏出一支竹笛,阿海抽出一支洞簫,脫歡則是蒙古人的馬頭琴。
  「地宮道」有言——鎮墓獸,傳諸商周先秦,性喜宮商音律,風雅絲竹。
  老爹橫笛,阿海吹簫,脫歡馬頭琴,阿幽無需樂器,她的嗓子就是天籟。
  刺客樂隊演奏出了超高水平,猶如三重奏的管絃樂,只為阿幽的兒歌伴奏,猶如《論語》所說「鄭聲之亂雅樂」。
  奇跡發生了,原本暴怒的人骨鎮墓獸,竟然整個安靜。已衝到眼門前的骷髏武士,巴瞪著深深的眼窩,沉醉在樂器與阿幽的歌聲中。
  阿幽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一旦停下,恐怕會被人骨金字塔吞沒。她用眼色示意老爹等人繼續演奏,讓笛蕭之聲飄蕩在地宮深處……
  刺客樂隊與骷髏音樂會。
  然後,秦北洋走出了最後一道墓室門。
  小郡王、沃爾夫娜、老金,還有小鎮墓獸九色,依次走到人骨金字塔面前。
  看到秦北洋的雙眼,阿幽愣住了,歌聲戛然而止。老爹也放下笛子,阿海撤下洞簫,脫歡的馬頭琴摔在地上,琴箱發出刺耳的共鳴。
  骷髏武士們面面相覷,這才明白曲終人散——是活人該散了。
  老爹用笛子插入一個頭顱骨的眼窩,阿海將洞簫扔出去打到一片骨骸,脫歡的馬頭琴已被骷髏們踩斷。
  九色剛要吐出琉璃火球,秦北洋卻讓它不要動。一個骷髏武士的鋼刀砍到眼前,他撅起嘴唇吹響口哨,竟是貝多芬的《歡樂頌》。
  那把刀停留在秦北洋的頭頂,硬生生地凝固了。彷彿他那悠揚的口哨聲,就是《天鵝湖》中讓人變成石頭的魔王詛咒。
  但樂器都完蛋了,干吹口哨難以為繼。沃爾夫娜順著他的口哨聲,唱起了俄語版的《歡樂頌》。骷髏們呆呆地注視著俄國美婦人,瞬間成了地獄女神。
  活人與死人之間,這樣用口哨與唱歌維繫的平衡,如同危險的走鋼絲。
  果然,幽暗的地宮讓秦北洋後背心發涼,鼻頭微微一衝,熬不住打了個噴嚏。
  口哨突然中止,順帶打斷了沃爾夫娜的《歡樂頌》。
  這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噴嚏,正好驚醒了所有陷入貝多芬迷醉的人骨鎮墓獸。
  整座金字塔再次崩塌,成千上萬的骨頭墜落,組成浩浩蕩蕩的大軍,山呼海嘯地向不速之客們撲來。
  脫歡抽出匕首,無奈兵器太短,還沒夠得上骷髏,手指骨就扎進了他的胳膊。就算刺中對方,死人骨頭並不存在咽喉,頂多割斷頸椎骨。數只骷髏抓住他,就要把他的皮肉撕破。
  突然間,小郡王舉起快槍,打爆幾個頭顱骨,順便將脫歡拽回來。
  脫歡已受重傷,身上佈滿鋒利的骨頭紮的洞眼,如同被戳漏了的水瓶子,不斷往外噴濺鮮血。何況他的體重超過兩百斤,腹中空空的小郡王,沒兩下就拽不動了。
  阿海與老爹上來幫忙,左手匕首,右手快槍,鐮刀般割倒一大片。九色吐出琉璃火球,燒掉後頭源源不斷的骷髏武士。秦北洋的三尺唐刀,剁下好些骨骸,保護阿幽與沃爾夫娜兩個女人。老金的一把鐵鎬舞得風生水起,一看就是練家子的獨門武器,絕非普通的礦工鎬。
  「脫歡!」
  小郡王竟然叫出刺客的名字。在人骨金字塔的殺戮戰場,失血過多的脫歡面如金紙,握緊他的胳膊,氣若游絲:「帖木兒!我就知道,右眼皮跳,不是啥好事兒。」
  他說的是鄂爾多斯地方的蒙語,小郡王將脫歡抱在懷中,聲嘶力竭地用蒙語說:「別死!」
  「我才是鄂爾多斯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