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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汗血馬(二)

  地獄般的暗影之中,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宛如一鍋即將燒開的水。
  這是鎮墓獸被觸發甦醒的徵兆。接著一聲刺耳的嘶鳴,還有噴鼻子,撩蹄子,甩馬尾巴……
  馬蹄聲,綠色的雙眼,豎起鬃毛,無須揚鞭自奮蹄。這是一匹馬,也是一頭龍,體型修長纖細,肌肉強勁,肩長耆高,頸部彎曲高昂的,誠千里馬也。
  白馬非馬。
  而早這匹雪白的駿馬肩部,似乎還在流血?不,這不是血,而是汗。
  「汗血馬!」
  小郡王高聲呼喚,他生在蒙古草原,見慣天下名駒,卻唯獨不曾親眼見識過汗血馬——漢武帝為它犧牲幾萬人的生命,勞師遠征西域。李陵必定見過大宛國的天馬,甚至……這就是李陵本人的坐騎?將軍死後,愛馬殉葬,共赴幽冥世界,並非沒有先例。
  當這匹馬嘶鳴著衝到跟前,頭頂心長出一隻尖角。
  秦北洋胸口的和田暖血玉墜子發熱了。九色吐出琉璃火球攻擊這匹馬,卻被它輕巧地騰躍躲過。當汗血馬從頭頂飛過,秦北洋才看清它頭頂的尖角,不同於九色的一對鹿角,那是個螺旋形的獨角,就像個長長的鑽頭。幸虧他在地上打了個滾躲開,馬頭上的角撞入地宮牆壁,當場捅出個碗口大的洞眼。若是刺到人的身上,必然是戳得個透心涼,胸口一個大窟窿。
  「獨角獸?」
  沃爾夫娜說了一句俄語,西方人傳說的獨角獸,就是一匹白馬配上螺旋形的獨角。
  它是千年不死的神獸,既是獨角獸,也是獨角的汗血馬,來自西域大宛國,縱橫歐亞草原兩千年。
  它也是鎮墓獸。
  一擊未中,汗血馬從牆上抽出獨角,便與九色的鹿角迎頭相撞。
  角與角的戰鬥,又是個火星撞地球。這匹馬將他們當作盜墓賊,力量並不遜於九色,靈活性與速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秦北洋心想,當年在李陵的五千步兵之中,必有秦氏墓匠族的成員,跟隨將軍一起被俘定居在匈奴。李陵死後,他就為主人營造墓穴,以及這尊汗血寶馬鎮墓獸。不知道這位秦氏,有沒有在草原上傳播鎮墓獸的技藝,如今在哪個民族裡還有這一支血脈?
  他慢慢轉到汗血馬背後,雙腳在地宮牆壁上借力,騰身而起,揮舞安祿山的唐刀,狠狠劈向汗血馬的中段。
  刀鋒切開鎮墓獸後背的剎那,秦北洋聽到駿馬痛苦的呼號。
  四蹄再也無法站立,像尊雕像轟然倒地。九色的鹿角刺入汗血馬的胸口,琉璃火球灼燒馬頭。李陵的鎮墓獸失去抵抗,變成一堆抽搐的青銅。
  「九色,不要!」
  秦北洋知道小鎮墓獸想要幹嘛,九色的眼裡寫滿飢餓與貪婪。但是面對靈石,誰也無法阻攔九色。它用鹿角挖出汗血馬的心臟,一塊熱氣騰騰佈滿泡沫,讓人看一眼都會頭暈目眩的黑色石頭。
  九色吃下了汗血寶馬的心臟,這是它吞食的第六個鎮墓獸的靈石,真不知它的小身體裡怎麼放得下那麼多寶貝?
  小郡王與沃爾夫娜滿頭冷汗地出來,一度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墓葬裡的探險可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就在這第三個地宮裡,他們看到了李陵的棺槨。
  唐朝以後的棺槨通常有帶弧度的棺蓋,更像一艘上大下小的船。但漢代棺槨是直線條,總體結構就是個正方形的木箱子。
  秦北洋不是盜墓賊,無意於破壞這座大木棺槨。他對墓主人下跪叩頭,祈求李陵原諒自己的闖入,更要原諒九色殺死了汗血寶馬鎮墓獸。
  忽然,傳來沃爾夫娜的尖叫聲,小郡王扶著她的肩膀,發現地宮裡躺著兩具腐朽殆盡的骨骸。
  秦北洋走在鬼影森森的地宮之中,發現骨骸身上有散落的甲片,那是宋朝以後才有的山文甲,而漢朝多是扎甲或魚鱗甲。地上落著一把明清時代的腰刀,而不是漢朝的環首刀。從兩具骨頭的骨盆形狀來看,似乎是一男一女。
  「盜墓賊?」
  「第二道地宮中的盜洞,多半是他們打下來的。」兩具骨骸的肋骨與脊椎骨,有著明顯的斷裂破損,秦北洋判斷道,「汗血寶馬鎮墓獸殺了他們,獨角穿透了身體。」
  骨骸背後有一根銅管,中間部分有個圓形凸起,表面佈滿銅銹。秦北洋拿起來掂量,像一支粗短的獵槍,前後中空,表面還有孔洞。北方人至今還在使用三眼銃,就跟這玩意兒很像,只不過那個是三管,後面用木棍固定以手持。
  「火銃!」小郡王認了出來,嘖嘖稱奇,「元代發明的火器,也是明朝火器的主力。」
  「漢朝的李陵墓裡怎會有火銃?」
  看著這具元明時代的火銃,人類最古老的熱兵器,秦北洋摸不著頭腦,沃爾夫娜喊了一聲:「那是什麼?」
  還是女人眼尖敏感,她指了指那具女性骨骸的腰部,有個鑲著瑪瑙寶石的寶匣。
  寶匣裡有什麼東西?秦北洋並不忌諱死屍,低聲道了個「得罪!」,便從女性骨骸身上取出匣子。
  西漢李陵墓室裡的明朝寶匣。
  「這不是關公戰秦瓊嗎?」
  小郡王一聲嘀咕,他們費了好半天才打開寶匣,只見一個大圖章。
  不知什麼玉料?顏色青綠發亮,厚約三寸的正方形。背上雕刻小怪獸,似龍非龍、似鳳非鳳、似麒非麒、似龜非龜,簡直四不相——麒麟。
  秦北洋端起這塊圖章,七八斤重,小心翼翼拖在手掌心,果然跟小鎮墓獸九色神似。這神獸的雕工粗獷古樸,貌似秦漢工匠,表面殘留皮殼,光滑濃厚的包漿,顯然有上千年了,應該遠遠早於明朝。
  不過,外面的寶匣是個鐵器,底下印著「大明永樂年御制」字樣,距今也就五百年。
  他把圖章正面翻過來,發現缺了一個角。藉著琉璃火球仔細端詳,一片白底之中,卻是一堆龍飛鳳舞的圖形,看不懂是啥意思?
  「誰有印泥啊?」
  秦北洋隨口一說,沒想到小郡王竟隨身攜帶國會議員的印章和印泥,便又拿出身上的信紙,將這古老的圖章蘸著印泥蓋上去。
  紙上現出八個筆劃繁複的漢字,貌似象形文字,又如先秦的六國文字。
  小郡王驚呼一聲:「這不是蟲鳥篆嗎?小時候,鄂爾多斯郡王府從蘇州請來先生教我漢字。那位先生精通篆刻,絕技便是這種蟲鳥篆,春秋戰國時候許多吳越寶劍上都有這種銘文,後來多見於漢朝的印璽,《說文解字》列為秦書八體之一。」
  「你可能認出這八個字的意思?」
  「讓我瞧瞧……」小郡王就差拿出放大鏡了,一個字一個字看過來,神色先是驚恐,然後喜悅,最後是凝重,「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