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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午夜太陽(二)

  午夜的太陽。
  歐陽安娜氣勢洶洶地問意大利人:「你確認你的手錶沒失靈?」
  「我這是飛行員專用的瑞士機械表。」在陽光濃烈的地中海邊長大的卡普羅尼,指著這輪冰冷的太陽說,「早已過了北極圈,現在是極晝,太陽持續24小時。我們還算幸運,碰到夏天而不是寒冬,否則將陷入永恆的黑夜,人會絕望到自殺的。」
  意大利人說的沒錯,生活在北極圈中的人們,因為冬天都要面臨可怕的極夜,很容易患上鬱症患,也有很高的自殺率。
  陽光下的後半夜,大家沿著驚濤拍案的海岸線,回到飛艇墜毀的補給地。孤獨的錢科守著一支槍,陪伴四翼天使鎮墓獸,快要得精神病了。
  撐起帳篷,建立營地,利用剩餘的柴油生火。秦北洋虛弱已極,肺葉似火燒。安娜不准九色接近他,把小鎮墓獸趕到四翼天使身邊,反正這兩隻獸的心臟都有靈石,互相傷害吧。
  為打發無聊的漫漫極晝,大夥兒各自說起奇聞異事。卡普羅尼炫耀了飛行探險,李隆盛說起神秘的額喜馬拉雅雪人,齊遠山說起在日本讀軍校的殘酷訓練,安娜便講起童年時在東海達摩山的海盜故事……
  最後,輪到了秦北洋。
  儘管腦海藏著地宮的秘密,他卻傻笑著說:「我就是個小工匠,沒啥有意思的故事,你們放過我吧。」
  三天後,太陽從未落下,亙古的荒島上不見人煙,而食物和淡水已消耗殆盡。
  「誰有捕魚的經驗?」
  朱塞佩·卡普羅尼頹喪地抓起一把雪塞到嘴裡,待到慢慢融化才嚥下。
  「我是在海島上長大的。」安娜自告奮勇,但這北極冰海不是東海達摩山,「可是沒有捕魚工具,連一把魚叉都沒有。」
  「但我們有這個!」齊遠山舉起獵槍,他可是在日本留學步兵科的射擊第一名,「我猜在冰面上曬太陽的那些海豹,幾萬年來都沒有遇到過獵人。」
  齊遠山帶隊,加上卡普羅尼與秦北洋,三個男人加上九色,一起去海邊打獵。
  一處冰封的小海灣,密密麻麻地躺著幾千隻海豹。齊遠山與秦北洋一人一支獵槍,輕鬆射殺三隻海豹,拖在雪地上拉回營地。每隻海豹都有幾百公斤,沒拉幾步就拽不動了,九色獨自拽著三隻海豹,如同狗拉雪橇拖回營地。
  大夥兒將海豹大卸八塊,吃了豐盛的海豹肉大餐。安娜把海豹油脂擠到玻璃瓶裡,關鍵時刻,這些能量可以救人性命。
  連續吃了七天海豹肉,齊遠山不無憂慮地說:「這島上看不到一棵樹,長不了一根草,燃料的問題如何解決?」
  「古代維京人曾經移民格陵蘭島,後來因為環境惡劣而滅絕。」李隆盛摸著自己下巴的胡茬,俊朗的面孔更有味道,「聽說愛斯基摩人以吃生肉維生,而且可以防止壞血病,這對我們生存下來非常重要。而煮熟的肉會破壞維生素。」
  齊遠山在日本待了將近一年,早已習慣吃刺身。他把心一橫,擺出軍人姿態,抓起海豹生肉,選擇脂肪最多的部分,野獸般大口吞下。接著是秦北洋,心想與其死於肺癌,不如死於吃生肉,毫無顧忌地大快朵頤。然後是李隆盛、錢科和卡普羅尼,最後輪到歐陽安娜——她餓了整整一天,才在秦北洋勸說下吃了塊肥碩的海豹脂肪,感覺居然不錯。
  每天去冰海打獵,為了節約子彈,齊遠山和卡普羅尼用刀子屠殺海豹,這些可憐的碩大海獸,竟毫無還手之力。
  北極孤島成了屠宰場。
  有了人類這種兩腳獸,所有四腳獸或無腳獸都注定遭了大災。
  一個月後,秦北洋發現了一頭北極熊。
  他和齊遠山、李隆盛帶著九色在打獵,只見那頭熊渾身雪白皮毛,站起來將近三米高,猶如一座行動的大山,肆無忌憚地屠殺海豹。它是地球上最大的陸地食肉動物,可以在冰面上奔跑,也可潛入冰海游泳捕獵,北極圈生物鏈頂端的霸主。
  第一次在這座島上發現大型陸生動物,齊遠山趴在雪裡說:「海豹肉吃到想吐了!我們嘗嘗北極熊的肉如何?」
  獵槍射出第一發子彈。槍聲在冰海上呼嘯,已被殺怕了的海豹們,紛紛跳入海中逃命。齊遠山的槍法百發百中,子彈擊中大白熊的身體,打出一片鮮血染紅的白毛。
  北極熊沒有倒下,反而咆哮著向他們衝來,要把這幾個不速之客撕成碎片。李隆盛拽著大家要逃跑。齊遠山卻有一股沉穩的軍人氣質,面對坦克般襲來的北極熊,勇敢地射出第二發子彈。
  白熊的腦門被準確地擊中,雖沒當場爆頭,但也鮮血被面,狂流不止。不可思議,它居然還活著,依舊橫衝直撞。秦北洋與齊遠山乾脆從雪地站起,九色也瞪著琉璃色的眼睛。
  獸與獸的對決……
  深夜的太陽下,血流滿面的北極熊怕了。它怕的不是兩條腿的人類,而是四條腿的鎮墓獸九色。
  白熊選擇轉身逃跑,如果跳入冰海,齊遠山等人斷然沒有圍獵的機會,它卻慌不擇路地衝向內陸。九色一馬當先,大家跟著緊追不捨。不想浪費子彈,可以等到北極熊失血過多而倒下。但這頭巨獸皮糙肉厚,竟然堅持著跑出去幾里地。
  海島的內陸地帶,大夥兒從沒深入探索過,誤入未知的世界,要是迷路就慘了。李隆盛緊急叫停,齊遠山卻堅持一鼓作氣:「如果北極熊僥倖活下來,必定會半夜來偷襲我們營地報復,那就太危險了。」
  齊遠山既有縝密心思,又有將軍似的果斷決策。他們追到孤島中心的雪山下。北極熊無路可去,咆哮著反撲過來。秦北洋與齊遠山雙雙槍響,兩發子彈同時擊中心臟。白熊繼續衝刺幾十步,這才摔倒在三人面前,它的黑色鼻尖,距離九色的鼻尖,僅有三寸之遙。北極熊在抽搐,鮮血如滾燙的開水流淌,染紅大片白雪,雙眼死死盯著三個人類,施加永恆的詛咒。將死未死之際,齊遠山對準眉心再來一槍,徹底終結痛苦。
  他拄著獵槍,坐在北極熊背上喘氣,人類跟這巨獸相比如此渺小。
  追蹤獵物奔了那麼久,秦北洋虛弱地摔倒,感覺下一秒就要被癌細胞殺死。九色卻衝到雪山腳下,四隻爪子拚命刨著雪地。李隆盛疑惑地過去,發現九色挖出極地常見的凍土。
  天色漸黑,太陽西沉到冰海。手錶走到深夜十點。八月中旬,北極短暫的夏天已經過去,極晝流逝,黑夜姍姍來遲。
  九色長出雪白鹿角,渾身白毛褪去,化作金光閃閃的鱗甲。鹿角掘開硬邦邦的凍土,露出一張男人的面孔。
  凍土地下埋著一個人。